圣上总算是满意了,他恨极了这人平静的模样。
“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忧,总归那个女人都死了,如今你活着亦是没什么意思。孤王记得,你曾经与孤王说过,大昭是个好地方。”他顿了顿,目光中带上了怀念,但嘴角的冷意,却并没有消失,“你说得对,大昭是个好地方,这个好地方,很快便要成为孤王的地盘了。”
昏暗的密室中,笼子里的人幽幽的看着他,仿佛是在说,他的如意算盘,一定会落空一般。
圣上却是低下头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你不相信……是了,你是不会相信的,你不是向来都将自己当成那等最是良善之人,恨不得人人都跪下来乞求你的可怜?孤王当年,便是那般的,唯有向你低头,孤王方是能活下来。”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嘴角抽了抽,落在笼子中的目光,却是变得愈发的阴冷。
是了,他是半刻都不敢忘了,当年的自己是如何的卑微,像一条狗一般摇着尾巴,方是能够在这人的威严下活下来。
偏偏此人明明最是个伪善的,却是要做出一副大善人的模样来,叫他每每想起,总觉得自己格外的狼狈。
“你放心,孤王暂时还不会杀了他。”圣上忽然轻笑了一声,心情十分好的望着笼子里的人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那是个很出色的孩子,你若是见了他,定是会喜欢他的。也难怪了,当年连蓉姐姐那样的人皆是入不了你的眼,你非是要……你的血脉,确实是个不容人小觑的角色。”
不过……
笼子里的人神色愈发的紧张,双眼中甚至带上了悔恨。他在悔恨什么?
圣上不免揣测,是会悔恨当初不该留着自己的性命,结果身边的一条狗,却是成为了最大的威胁?
还是在悔恨,不该什么都与他说,甚至连那个女人的存在都不曾有半分的隐瞒?
不过,无论他是在悔恨什么,自己皆是不会叫他再重新出现在人前了。
圣上道:“可惜了,这个孩子很快便要如你一般,被孤王给玩儿死了。他以为孤王在意的还是他镇守的边关呢……你说,若是他知晓他的妻儿很快便要没了,他还能不能再这般的淡定?还是说,他也是如你一般,原本便不在意家中的发妻的?”
“你……”那人声音嘶哑,他着急地想要说些什么,奈何多年不曾开口说话,却只能这般无力地张大了嘴巴,满脸无措。
圣上心中的得意更甚,“好了,孤王要出去了。你在这儿好好的呆着……皇兄。”
圣上出了密室,密室的门轰然关上。原本满脸着急的男子,终于抬起脸来。黑漆漆的密室中,他忽然冷冷的笑出了声来。
那个孩子,他此生唯一的孩子,断然不会便这般被这个卑鄙小人给害了的!
他张了张嘴巴,吐出两个清晰的字眼来,“阿湛。”
*
南边的边城唤作凌州,自打瑶华长公主与魏黎将军悄无声息地到了凌州后,凌州倒是安定了不少。兼之南边本便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便是有人想要攻打大昭,亦不会大费周章地到凌州来。
一来路途遥远,二来凌州的地形有些复杂,多有山区丘陵,行军自然很是不方便。
魏黎将军是带着圣旨来的,消息半点儿都没走漏了出去,却仍是将凌州的人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原因无他,魏黎将军本便是个征战沙场之人,凌州的权贵们却多半是色厉内荏的世家子弟,故而魏黎一露出些许气势来,权贵们便很是担忧自己头上的脑袋会不会被魏黎给拧了下来。
南方到底闷热,时至八月尾,城中的百姓们仍是穿着夏天的衣裳走动。
今日瑶华长公主收到了帖子,刺史的夫人邀请她过去看荷花。
荷花是凌州最是出彩的花儿了,瑶华长公主见惯了牡丹兰花之流,初到凌州时,见了满城的荷花很是欢喜。后来也不知晓是何人这般眼尖儿,便暗暗地记下了她的喜好了。
凌州刺史的夫人是个伶俐人儿,府中养了好些荷花,便以此为由,将城中的夫人姑娘们都给请来了。
瑶华长公主到的时候,刺史的府中已经来了好些夫人姑娘们了,刺史夫人是个圆脸瞧着很是和气的夫人,瑶华长公主隐约听身边的嬷嬷提起过,娘家似乎还与昭都中的丞相府有些联系,娘家的母亲是丞相旁支的庶出姐姐。
瑶华长公主今日穿着的是紫色丝绸夏衣,下头配了一条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梳着的是凌州夫人们惯常的发髻,上头插了一支缀着东珠的金步摇,点翠垂珠蓝玉耳坠熠熠生辉,手腕上还戴了玛瑙手镯。
郭氏一见着瑶华长公主进来,原本便十分和气的脸上,更是带上了几分笑意。她穿过众人,迎到了瑶华长公主的跟前来,“魏夫人来了。”
瑶华长公主神色淡淡地点点头。
凌州中并无人知晓她的身份,众人亦只当她是魏黎的妻子罢了。只听闻她姓“景”,自以为是些的人家便差人去打听了一番,方是知晓昭都中并无什么与天家同姓的权贵人家。再一查探,魏黎将军还是没有娶妻的。
想来这个跟着魏黎来了凌州的女人,也不过是个野路子罢了。
一来二去的,流言便传了出去。魏黎有权有势,垂涎他的自不止二三人,瑶华长公主便成了那挡路的石头,凌州中但凡是有些名望的人家,皆是不愿意与她来往的。
自然,此事她是不知晓的。瑶华长公主素来是个高高在上的人物,对于这些地方权贵,还是有些瞧不上眼的。她当年受寵的时候,便是父皇亦是要由着她的性子来做事儿的。
凌州中的夫人们不搭理她,她反倒是觉得清静省心。什么小宴啊婚嫁啊,她对这些皆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只安安静静地与魏黎过日子便是。
她如今虽是不曾与魏黎办了酒宴,只是魏家的长辈却都是知晓她的存在的,只等着朝中安定下来,皇帝发话,她便是魏家堂堂正正的主母了。
【作者题外话】:各位看官大大们不妨猜一猜,这个神秘人是谁?
☆、第五百八十五章 挑衅瑶华
但对于某些狐媚子的心思,瑶华长公主却也是知晓的。
魏黎是个好男儿,身边的女子们总免不了会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但她还未见有人闹到了她的跟前来,她亦只当做不知晓了。
只在闲时与魏黎说笑,偶尔会提起这些小姑娘们,竟是这般有胆色,看上了瑶华长公主的男人。
只很显然的是,郭氏并不是那些以为瑶华长公主是魏黎随随便便带来的女人,在魏黎来到凌州的第二日,她便差人给娘亲送了信儿,母亲亲自写信去问了丞相大人,得到的回信却是万万要敬重那位神秘的“魏夫人”,她的来头不小,若是得罪了,便是丞相大人亲自出面,亦是无法保下他们的。
郭氏身为刺史夫人,原本听了流言有些许轻视的心思,一下子便冷了下来。她的丞相舅舅虽然不曾明说了魏夫人的身份,可她亦算是猜到了几分。
这位啊,只怕不仅仅是与天家同姓这般简单了。
郭氏面上笑成了一朵儿花一般,亲亲热热地站到了瑶华长公主的身侧——她不敢上前挽着瑶华长公主的手臂,便是怕惹了贵人的不喜。
“素来听闻魏夫人是个附庸风雅之人,对花草一类很是有些研究。只可惜凌州是个小地方,自是没有昭都中那些名贵的花儿了。不过我这府上的荷花却是不错,再有桂花亦是要开了,正巧儿可以做些桂花糕桂花茶一类,也不知晓夫人喜不喜欢。”郭氏低声道。
瑶华长公主对此可有可无,她来这儿是为着看荷花了,桂花茶之类的……她眯起了双眸,若是屠凤栖那个小丫头在,想必会很喜欢了。
郭氏迎着瑶华长公主落到了座位上,她身为主人,却也不敢自大了,便是位置都是在瑶华长公主的稍下方的。
瑶华长公主落了座,很快便有丫鬟们送来了早便备下的花茶糕点。她神色淡然,对于郭氏的巧言,亦只是随意地点点头,那姿态仿佛凌州中顶顶儿金贵的刺史夫人,在她眼中亦不过是寻常伺候的丫鬟一般。
郭氏却也毫不在意,只继续与瑶华长公主说着凌州中的趣事儿。
偏郭氏不在意,有人却是很在意的。
司马的夫人与女儿来得最迟,便在郭氏小心翼翼地同瑶华长公主说话的时候,二人方是慢慢的走了进来。
见了郭氏,潘氏只冷笑了一声,捏着嗓门道:“有的人可真是上杆子的要给人当奴才呢,这好好儿的刺史夫人,竟然要看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的脸色过日子!”
她这话亦非是全无道理的,郭氏对瑶华长公主的示好也不是一两次了,莫说是与她素来不对付的潘氏会这般说了,便是寻常时候与郭氏很是亲热的夫人们,心中亦是对郭氏有了些不满。
巴结一个妾都不算的女人做什么?她们哪一个不是正正经经的当家夫人?再有,这等场合,便是连庶女都不能来的,郭氏竟请了那个什么魏夫人来,这不是在落了她们的面子吗?
早知晓便不来了!
潘氏阴阳怪气地朝着自己身侧的女儿道:“咱们可都是正正经经的人家,不兴给人家当个玩意儿的。你爹说了,日后你若是这般不争气,可别说是回家了,便是提起你来,都是给兄弟们丢脸的!”
瑶华长公主的神色不曾有半点儿的变化。
郭氏却是低声解释:“因着夫人的身份无人知晓,便有些眼热的人造谣生事了,夫人莫要介意。妾身知晓夫人不是那等人,这些人也不过是嫉妒罢了。”
瑶华长公主自然不介意,她素来便是个被人嫉妒的存在,从前在宫中的公主不止她一个,旁的姐妹们嫉妒她有父皇千娇百宠,说出的话可比这些要难听多了。
但心中到底是不大痛快的。
身为公主,便是有人嫉妒她,敢在她跟前说出来的,亦还是少数了。
潘氏的话却是得到了不少人的应和,瑶华长公主冷眼看着,面上倒是平淡得很。偏她这全然不在意的模样,更是叫潘氏觉得膈应。
“半老徐娘了竟还与小姑娘争宠,也不知晓有的人的脸皮是有多厚!”潘氏带着女儿坐了下来,斜着眼睛看瑶华长公主,“不是我多嘴呀,这凌州中谁不知晓魏黎将军最是个出色的男子,有的人竟也是当真不识趣儿,仗着早相识,却是不顾旁人了。”
瑶华长公主觉得好笑,什么叫做“不顾旁人”?难不成还要她给这个心思否侧的小姑娘们让道?
听着这位司马夫人的意思,她是碍着他们家姑娘的道儿了,合该赶紧滚蛋,省得一把年纪了,却还是不要脸地霸着魏黎将军不放。
郭氏脸色有些难看,潘氏与自己不对付,她平日里可以不在意,只是她潘氏要找死,也莫要在她的府中闹事儿呀!
“司马夫人。”郭氏出声道,“贵府的姑娘是嫁不出去了?”
不怪她说话尖锐了些,潘氏那点儿小心思是人人皆知的。人家魏黎将军一来,潘氏便想着将女儿给送过去,只魏黎将军却是瞧不上她的乖女儿的,那可怜的姑娘还未见到魏黎将军呢,便被人给送了回来。
潘氏身侧的姑娘一下子便涨红了脸,她伸手扯了扯潘氏的衣袖,“娘,别说了。”
这事儿很是丢人,她被魏黎将军的人给送了回来,日后便是说亲都难呢!偏她娘却是个爱折腾的,还当是魏黎将军的不是。
“玥儿!”潘氏一瞪眼,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司马玥的脑门儿,“娘说的可都是实话,若不是有的人挡了道,你如今可是魏夫人了!”仿佛她的女儿天仙儿似的,“不过啊,有的人也是真的没有教养,这位夫人,你家中的父兄,可是会觉得丢脸?”
这话是问瑶华长公主的。
瑶华长公主一怔,心中暗暗地觉得这潘氏倒是个勇猛的。她想起了自己的弟妹在小宴上拼命怼人的习惯来,那张白嫩的小脸上仿佛带上了无限的活力一般。
从前她独孤求败还不懂,只到了潘氏跟前,瑶华长公主方是知晓了其中的乐趣。
她“哦”了一声,有些可惜,“本夫人的父亲和兄长都已经死了。”又问,“你可想知晓他们是怎么死的?”
潘氏哼了一声,“我怎么会知晓,说不得还是被你给气死的!”
这话说得……总归自觉看透了真相的郭氏却是往后挪了挪身子,若是魏夫人的身份当真是如她猜测的那般,那潘氏这罪名可不会小了!
“多管闲事死的呢!”瑶华长公主目光阴测测地盯着潘氏看。
潘氏吓了一跳,竟是被她不自觉显露出来的气势给惊着了。她的女儿再次扯了扯她的袖子,“娘,快别说了。”
当真是要羞死她了!
被魏黎将军送回来倒也就罢了,偏生她娘亲竟然还在众人的跟前胡说八道,竟做些叫她觉得没脸的事儿。
虽说,虽说她心底里亦是这般想的……
司马玥抬起头来,望着坐在最上首的瑶华长公主——那个女人是真漂亮,比起她这等小姑娘来,自是多了好些韵味。
只是,只是她一个不知哪儿来的女人,凭什么霸着魏黎将军不放呀?魏黎将军可是昭都的权贵,比起凌州中的人来,不知高贵了多少!
司马玥心中想着,若是没有那个什么魏夫人挡路,魏黎将军见了她,说不得,说不得她还真的变成了真正的魏夫人呢!
她素来是瞧不上凌州中的子弟们的,魏黎将军的出现,正正儿合了她的心意,只是她没有想到,魏黎将军竟会为了一个半老徐娘,而将她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给送了回去!
定是这个女人在作祟了!
司马玥想。
但她到底是年幼了些,心中的想法一一摆在了脸上。瑶华长公主觉得可笑,莫不是她们都以为,魏黎是因着有她在,方会拒绝了她们的?
“夫人……”郭氏有些后悔请了这些人过来了。
瑶华长公主摆摆手,“此事与你无关,你放心,本……本夫人不会连累你的。”
倒不是怕这个。
郭氏摇摇头:“是我考虑不周了,本以为请了大家一起来,倒也算是叫夫人认认凌州的人了,谁知晓……”
谁知晓这个潘氏竟然这般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