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慈恩还是找到了眼镜,它躺在泳池边的地板上,镜片已经出现大大小小的裂痕,她想大概是跌进水里时,眼镜从脸上飞出去,毕竟那副眼镜的镜托早就不牢靠了。
两人全身都湿轆轆的,衣服的每一处都在滴着水珠,于慈恩扭了扭自己的头发,视线逐渐往她脸上飘去。
她凝望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表情里透着悲伤、不解、温柔、最后是满足的笑意。
于慈恩讨厌她无时无刻都在想那个人,她望着自己浸在水里摆动的双脚,那轮在边上的明月特别引人注目。
「陈若初。」
「嗯——」她疑惑的看向她,手轻倚着池边,「干嘛?」
于慈恩指着泳池反射的月亮,笑说:「今天的月亮很漂亮呢,对吧?」
那晚的月光洁白无暇,救了自己的女孩听见她说的话,笑了出来。
「没想到你摘掉眼镜的样子挺漂亮的。」陈若初没给她缓过来的时间,紧接着开口:「所以跳得过癮吗?还想再来一次吗?」
于慈恩讨厌陈若初总是这样对自己笑,讨厌她总是对所有人说话都这样温柔,讨厌她总是一个人躲在五楼哭却没人安慰,讨厌她为何能这般轻易对自己说出这句话。
「那你要接住我喔!」
于慈恩笑得灿烂,她撑起身子,站在池子边。
「当然,来吧!」
陈若初跳进水里,走到于慈恩的面前,眼眸之中含着雀跃的神情。
背对池子,于慈恩闭起眼,在嘴里小声的唸道:「And now here is my secret, a very simple secret.」
往后一仰,她倒进一片青蓝之中,泡沫在耳边窸窣,静謐幽蓝填满视线所及。
片刻之后,那在池中等待的女孩便会将自己从水中扶起,轻揽住她的腰,目光只聚焦在自己的身上。
于慈恩跳了好几次,陈若初也不厌其烦的在下面接着。
直到指头发皱,晚风渐凉。
水太冷了,完全盖过她想给陈若初的温暖。
「这是最后一次咯!」于慈恩看着陈若初张开的双臂,突然感觉到一阵鼻酸。
「好~来吧!」
这或许是她给自己最后一次的拥抱,于慈恩在陈若初的目光也看出了不捨。
算了,陈若初一点也不讨厌,好喜欢她。
「陈若初,我好像喜欢上你......」
「嗯?你说什么?」
啪嗒。水花四溅,月色繾綣。
她知道自己不会再有如此令人难忘的悸动。
所以,当同学会的邀请寄到自己手里时,于慈恩只想知道陈若初有没有参加。
地点不远,在公司附近。
如果在,就进去。
走近餐厅前的透明玻璃,一眼便认出陈若初的背影,能感受到步伐越来越快,踏进餐厅走向那的每一步,于慈恩都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她坐在位子上撑着下巴愣神地望着锅里的红枣的样子,傻呼呼的。
深吸口气,轻点她的肩头,待她转头,于慈恩向她搭起十年后的第一句话:「嗨,你是陈若初对吧?」
陈若初的模样没改变多少,只是自己已经想不到更好的开头了。
「嗯,你是......?」
「如果不记得——」
「于慈恩?」
包包里预备着的眼镜,清澈的双眸闪动几许,胸口再次莫名的躁动,她警告着自己别露出任何马脚。
只是没想到陈若初还记得自己,于慈恩想到就觉得好开心。
「幸好看到你,不然我大概会等这坐满才敢进来。」
听曾齐育说起桐希要结婚的事,于慈恩才明白为何站在饮料台前笑着和小孩说话的她,背影还是那样的孤单。
幸好你还记得我,这样我就可以再次向你靠近,拥抱你了。
「所以,你是不是还喜欢她?」
曾齐育突然蹦出来的一句话,让于慈恩哑然失笑,她语带笑意,想到眼前这男人和自己的一段故事,「喜欢谁?」
「唉,再瞒就没意思啦!毕业典礼那天你支支吾吾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特别清楚!」
于慈恩笑出了声,眼波流转,瞄一眼她又移回来,看着眼前的男人,语气透露着这年纪早已不再有的童真,听起来也有几分的俏皮,「是喜欢还是执着,只有再次靠近才能确认了。」她笑道:「毕竟一个人能靠着回忆在我心里那么久,当时的我该有多喜欢?」
「那要是你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呢?」
「意义是需要创造出来的。所有事物的停留,都存在于对自己意义的前提之下。」
「那陈若初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曾齐育眼神炯炯,十指交叉摆在桌上,淡雅的茉莉清香悄悄地扩散,于慈恩手腕上的鍊子微微晃了一下。
沉默片刻,两人相视而笑。
「她曾是我的月亮呀。」
我从没忘记那一晚的月亮,我曾以为自己早已随洪流淡忘,可人们都说我身边有个人,不在我身边,却似在我身旁。
原来,你从没有离开过,就像那天的月亮。
只要掛在那一夜,你就停留在我心里一天。
于是,你就从没离开过。
于慈恩走在陈若初的前面,走过的道路上都有深浅不一的水痕。
「于慈恩我问你……你觉得喜欢是什么?」
「爱情的那种吗?」
「……嗯。」
「那......喜欢就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那爱呢?」
分开的路口,于慈恩眼含着泪,转过身看向她时挥手把眼泪撇掉,装作若无其事的认真思考她提出的问题,几许后笑脸盈盈的凝视着她那双桃花眼。
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陈若初往前走了几步,便措不及防的掉下眼泪。
她只是说了这一句:「那爱应该就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但不是我也没关係,只要你能幸福、能快乐。」
陈若初听见后笑了笑,下一秒偌大的泪珠便从眼角滑落,渐渐变得越来越多。
没有放声大哭,她只是一边抽泣着,两隻手还不停的抹掉眼眶窜出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