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玄机行走在鹅卵石铺设的小径,萧条的花园寂寂无声,亭台静默,远处檐角飞翘的屋子早已熄了灯。
他进入花园,准确无误的在假山里找到了蜷缩一团,藏身于黑暗的袁护法。
白猿护法原本一脸警惕,见是孙玄机,顿时松了口气。
蔚蓝的双眼凝视着孙玄机,直接读取了孙师兄的心声,然后回答道:
“我感受到了四面八方的敌意,害怕睡觉时被人砍掉脑袋做成猴脑,所以躲起来了……我没说什么,我只是说了些实话……也没得罪什么人,至少没得罪所有四品……
“三品以上的高手内心不要乱读?孙师兄放心,我肯定不会去读二品强者的心啊,我只是控制不住神通,但我不是活腻了,绝对不会去招惹二品的。”
孙玄机放心点头,这样的话,他还是能罩这只猴子的。
……
深夜。
青州布政使司,灯火通明。
从雍州边境的浔州城撤军后,经过了休整、清点阵亡人数等一系列工作后,云州军的将领们,终于有时间聚在此地议事。
“大将军,伤亡人数清点完毕,攻城营一到六营,六千人马全军覆没……”
“大将军,火炮损失二十一架,床弩六架,持锐营第二营全军覆没……”
“大将军,武营三百人,折损一百六十二,重伤八十人……”
“大将军……”
戚广伯靠在椅背,默默听着将领们汇报各部伤亡情况。
白日一役,云州军损失惨重,伤亡总数过万,这样的减员强度,简直让人心头滴血。
唯一庆幸的是,攻城营是杂牌军,并非云州嫡系军队,是打下青州后,陆续扩充兵源,招募来的新兵。
武营也不是嫡系,但却比嫡系的折损更让人心疼,因为武营里全是身手了得的江湖高手。
这些人里不乏四品、五品、六品,是攻城战中尖端力量。
可这一次,大奉守军里的四品高手实在太多。
“唉!”
葛文宣叹息一声:
“此战失利,对我军士气影响极大。”
听他这么说,各将领不由想起各自麾下士卒低迷的情绪。
士气这东西非常现实,打赢了就有士气,打输了就垂头丧气。
本来也不算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可问题是,打败他们的是许七安。
姓许的威震中原,名头太响亮了。
打胜仗的时候,倒也不怕,一旦打输了,士卒们的士气就会跌落谷底,会认为对手是许银锣,许银锣无法战胜。
尤其现在云州军已经不是刚出云州时的军队,吸纳了江湖人士、青州流民,以及各处流亡过来的灾民后,结构便的很复杂。
这其中敬畏许七安的比比皆是。
今日就有人因为说了一句“许银锣是无敌的,打不赢的”,被上级以霍乱军心为由,当场斩首。
戚广伯喝了口茶,语气依旧镇定:
“与你们说件事,地宗的道士全军覆没了。
“今日青州遭遇高手袭击,包括道首黑莲在内,地宗所有高层尽数被斩,只剩几个外出的小道士侥幸活着。”
在座的将领,闻言脸色大变。
返回青州后,他们通过各自的渠道,了解到白天提刑按察使司里发生过大战,但地宗道士全军覆没这事儿,他们还真不知道。
黑莲是二品超凡,怎么说死就死?
刹那间,众人心里的阴霾愈发浓重。
戚广伯似乎觉得打击的还不够打,道:
“今日之战,是许七安设的局,利用京城的政变,以及姬远的安危,诱导国师和我们进攻雍州。而后他负责出面牵制国师和伽罗树菩萨。
“其党羽负责斩杀黑莲,削弱我方超凡战力。”
杨川南眉头紧锁:
“杀黑莲的是谁?”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姬玄咬牙切齿道:
“佛门二品罗汉,兼三品金刚,阿苏罗!”
原本就气氛凝重的大堂,愈发的寂静,众将领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太好看。
己方死了一个黑莲,对方多了一个二品,此消彼长,差距瞬间被追赶上来。
戚广伯终于露出凝重之色,道:
“明白了吗,这就是许七安!他盘活了连国师都认为无解的死局。他是魏渊的传人,是监正培养的棋手,是个绝对不容小觑的人物。
“这个人,不是杨恭能比拟的,如果你们以为接下来的战斗,会和青州一样,那么你们迟早死在战场上。
“不想死的,就给我打起精神来吧。”
将领们沉默下来。
葛文宣没来由的想到了许七安的身世,想到他和老师的恩恩怨怨。
时至今日,老师是怎样看待这个嫡长子的?
愤怒?憎恶?后悔?或者……有没有一丝丝的恐惧?
许七安二品了啊。
单打独斗,二品术士绝对不是二品武夫的对手,那个原本作为容器的弃子,已经成长为连老师都难以战胜的绝世武夫。
当然,如果老师占据主场优势,比如战场在青州,那又另当别论。
砰!
姬玄猛的一拍桌子,声色俱厉:
“二品又如何?今日三名二品强者,依旧被伽罗树菩萨压制。待来日白帝重返九州,两位一品联手,大奉谁人能挡?
“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容那姓许的杂碎多嚣张几日罢了。”
姬玄公子心态有些不对劲,今日的战斗对他似乎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也是,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追平许七安了……杨川南心里了然,默默叹息。
姬玄的话,重燃了众将领的信念和信心。
没错,两位一品联手,大奉没了监正,如何抵挡!
这时,堂外有士卒高声道:
“姬将军,斥候带回来一件物品,说是送给您的。”
堂内的军方高层纷纷循声望去,姬玄皱了皱眉,道:
“呈上来!”
士卒抱着一只正方形的木盒进来,恭敬的放在桌上,汇报道:
“有支斥候小队在雍州边境被截杀,大奉军的人留了一个活口,并让那名仅存的斥候带回来这个,说是给您的。
“盒子上有阵法,我们打不开。”
姬玄皱了皱眉,单掌按在木盒表面,微微发力,果然感受到了阵法的反弹。
他掌心微微发力,挤压的阵法濒临破碎,这个过程中,武者的危机预感没有启动。
这说明打开盒子不会有危险。
出于对自己的信心,以及对青州境内堪称无敌的许平峰的信任,姬玄掌心在木盒表面一划拉,硬生生抹去阵法。
“咔擦!”
他打开了木盒子。
盒子里盛着一颗人头,肤色发青,遍布血丝的眼球凸起,恐惧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眉眼和姬玄有四五分相似。
姬远!
姓许的杀了姬远公子,他怎么敢……众将领瞬间噤若寒蝉,小心翼翼的看向姬玄。
他们看见的,是一张狰狞的、悲恸的,宛如野兽般的脸。
姬玄只有一个弟弟,一母同胞的弟弟,比他小两岁。
因为都是庶出的缘故,兄弟俩没有“皇储之争”的顾虑,从小感情极好。
自母亲死后,姬远就是姬玄唯一的亲人,对他们这种人来说,父亲不是亲人,其他兄弟姐妹也不是亲人,全是博弈的对象。
现在,他唯一得亲人没了。
“许七安!!”
姬玄凄厉的咆哮声回荡,像是哀嚎,又像是怒吼。
……
与知府大院相隔两条街的府邸,这里是许七安今后暂住的地方。
原本是浔州城一位大商贾的宅子,得知青州失守后,吓的带着财物、仆人和女眷,逃离了浔州,宅子也不要了。
毕竟这个节骨眼,再好的宅子也卖不出去。
东屋灯火通明,洛玉衡盘坐在柔软的床榻,静坐修行。
“吱~”
突然,外屋的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一道人影鬼鬼祟祟的钻了进来。
洛玉衡睁开眼,又长又直的眉毛微皱,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