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无双打破了沉默。
“不知长姐召我来,是有什么事?”
皇后回过神来,道:“倒也没什么事,只是听说妹妹最近往宫里走得勤,却从没往长姐这儿来,
本宫就想妹妹是不是对长姐有什么误会,又或是因什么事记恨了长姐。”
其实有时候无双很佩服这位长姐的,就像当年对方出嫁时,她按照旧俗回门与她送嫁。明明她不自在,对方也不自在,但郿无暇就是能当着她一脸笑地说一些骗鬼的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也是替她背下了她悔婚另嫁的债。
可彼时无双刚经历了一系列打击和挫折,当初她被郿无暇所惑、怂恿,做事时根本没有往深处想,直到事情发生后,才发现一切超出她的想象。
她设计了赵见知,同时也毁了自己的清誉,而赵家那样的人家,怎可能心甘情愿娶一个和儿子不匹配的女子进门。即使娶进门了,也不会给她好脸,而她将永远背负着心机深沉陷害人的罪名,一辈子抬不起头。
她想不到这些,是因为多年来她困守在长阳侯府,是她眼界狭窄,她不信向来聪明的长姐也想不到这些,可人家就是能当着面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而后理直气壮地去做了魏王妃,还要说一番话让她对她感激涕零。
就像此时的这句话,话里话外都是她的错,她不光邀宠于姐夫,还避而不见姐姐。多么下作无耻一女子!
可确实是她错了,而她又怎好人前攀扯自己的婆婆和堂堂的惠妃,她只能低下头道:“皇命难为,还望长姐见谅。”
“什么皇命?难道是陛下不让你来见本宫?”皇后玩笑道。
无双抬眼去看她,皇后脸上笑着,眼里却藏着一丝锋芒。
那一瞬间,藏在心里许久的怨愤喷涌而出。
是,是她蠢,上了旁人的当却不自知,反应过来也无处诉说委屈,因为这一切都是她当初愿意的!
她都已经避而不谈了,为何还要这样挤兑?难道真要她说出我就是记恨你,所以不想见你,谁让你设计我的话?
无双不说,其实也是知道说了没用,反而容易被人倒打一耙。别人只一句当初是你愿意的,就足够堵回她的千言万语,反而显得她胡搅蛮缠,嫉妒长姐,面目可憎,卑鄙下流。
她闭了闭眼,把眼泪憋回眼眶去,回以同样玩笑的口气。
“长姐既知道,何必明知,故问?”
皇后的眼神瞬时锐利起来。
这时却突然有人来了。
没有人禀报,但顷刻间从门外到门里宫人们一个一个的纷纷跪下,已足以证明来人的身份。
无双扭头看过去,当看到那道黄色的身影时,她脑子一蒙,当即站起来朝他跑了去。直至来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袖,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她僵得像一块石头,想收回手,却被人攥住了手。
这时,皇后也过来了。
“见过陛下。”她屈膝行礼道,“陛下不是正在上朝,怎么……”接下来的话,皇后说不下去了,她眼睛放在那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乾武帝眼皮半垂,似乎在听皇后说话,实则目光却放在她的身上,见她眼圈通红,神色凄楚可怜,他下颚微微收紧,眉也皱了起来。
“朕就是过来看看,皇后不用多礼。”
然后他就走了,拉着无双转身走了。
皇后瞪着眼睛,眼睁睁看见两人背影消失在门外。
她看了许久许久,直到琥珀战战兢兢叫了声‘娘娘’。
第121章 第119章
119
皇后将肩膀绷得很直, 仿佛那一瞬间垮肩的并不存在。
她端着下巴环视了一圈众人,转身往里行去。
琥珀忙跟了上,又让所有人都不用跟来都下去。
一直到身边没有其他人, 皇后绷紧的肩瞬时垮了,她嘴里喃喃骂着贱人贱人,拿起花瓶想砸,琥珀扑了上来,双目含泪,连连摇头。
是啊, 她不能砸。
皇后气怒之下砸了花瓶,等于之前她做的面子全没了。
她是皇后,她不能让人看出她外强中干, 但凡她露出一点虚弱,顷刻就会被那些豺狼虎豹吃得一块骨头都不剩。
皇后双目通红,鼻孔翕张,强忍着眼泪。
琥珀见她憋成这样,心疼道:“娘娘,您要是想哭, 就哭一会儿, 奴婢让她们都下去了, 没人知道的,不会有人知道的……”
皇后苍凉一笑:“本宫早就失去了哭的资格, 曾经是,当了王妃也是,现在当了皇后, 更不能哭。现在你让我哭, 我倒是哭不出来了……”
琥珀想着娘娘从小经历的一切, 想着府里的那些糟心事,想着潜邸时和入了宫后发生的那些事,旁人只道皇后当得风光,其实娘娘所经历的苦楚,大抵只有她这种打小侍候在身边的才知道。
“娘娘您就试着哭一哭,千万莫憋坏了自己。”
皇后紧抿着嘴角,喃喃道:“郿无双她真是好,真是好啊,合则藏在这里等着报复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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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浑身僵硬,任他牵出了凤栖宫。
直到去了外面,她才缩了缩手,把手收了回来。
“谢陛下帮妾身解围,妾身要回去了。”
她屈了屈膝,转身就想走。
乾武帝脸色蓦地阴沉下来,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她措不及防被拉住,一头撞在他怀里。
本就羞耻、难堪各种情绪交杂,她高兴他能来救她,却又因为这种心态而感到羞耻,尤其从名义上郿无暇还是她堂姐,又是他的皇后。
这种种种错综复杂的情绪,纠缠在她心里,让她一时觉得难以见人,就想躲起来,偏偏此时他又怒了,无双已经彻底不知该如何反应,当即崩了。
眼泪仿佛决堤了也似,止不住地流着。
她低着头,泪珠一滴滴落在他衣裳上,肩膀一抖一抖的,却哭得全然没有声音。
乾武帝看着胸前被打湿的位置,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才道:“朕欺负你了?”
一旁,福生和一众内侍俱都低着头。
长街上,时不时就有宫人路过,可远远瞧着这边的动静,俱是不敢过来了。
她微微地摇了摇头。
“那你哭什么?”
哭还要问为什么?
面上,她却用袖子擦起眼泪,谁知却越擦越多。
福来带着几个内侍,急匆匆朝这里走过来,虽远瞧着这边情形,步伐略有些迟疑,但还是很快就到了跟前。
乾武帝看了他一眼,低头道:“既然你想回,那就回吧。”
她僵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垂头屈了屈膝,默默转身走了。
福生见小泉子还愣在当场,忙挥手让他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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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被送回赵国公府。
见她一言不发,小泉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离去。
梅芳看出姑娘情绪有些不对,又见她不想说话,只好任由她一个人待着。
无双在床上躺了一上午,直到用午膳时才起。
午膳也没吃多少,只随便用了几口,梅芳倒想哄哄她开心,只可惜口笨舌拙。就在这时,在无双院里侍候打杂的高婆子来了。
这高婆子虽平时就干点杂活,在国公府却是老人,也在府里侍候几十年了,又是家生子。儿子在府里当车夫,丈夫是个花匠,她来找无双,也是之前无双托她了事。
高婆子进来后,对无双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就将无双托她办的事说了。
其实无双也没托她办别的,就是让她帮忙寻个精通按跷之术的大夫。
这老婆子说起话来可是天花乱坠,反正据她所言,不光他丈夫到处找人打听,她儿子也没少借着机会往外跑,整个京城都快找遍了,才找出这么一位精通按跷之术的圣手。
总之,他们一家子费了老鼻子力气了。
无双听完后,楞了一下,半晌没说话。
高婆子偷眼瞧她的脸色,犹豫道:“夫人……”
无双忙回过神来,看了看梅芳。
梅芳转身进屋,不多时拿了一锭银子出来,塞给了高婆子。
高婆子不用看,只触手那分量,就知二夫人赏得不少,果然贵人就是贵人,二夫人如今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往日在二夫人院里侍候,是人见人嫌的活儿,都知道一旦来这就是进了冷宫,如今却成了整个府里最热的灶。
下人们也不傻,若赵家哪日真不成了,或是被圣上清算,他们这些家生子最好的下场是被官府转卖,可如今有了二夫人,就算哪日抄家上门,他们也不敢抄到二夫人面前来。
下人不懂礼义廉耻那一套,让他们来看二夫人现在就相当于圣上在外面养的外室,哪个大官不养个外室小老婆啥的?
外室咋了?没听说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在高婆子来看,二夫人现在就相当于圣上的偷不着,若不是食之入髓,能不顾身份一再召进宫里?所以抱着这个灶头猛烧就成,办事自然也不敢不尽心,至于说的这些话,不过是讨功罢了。
“那夫人您何时去一趟?老奴儿子倒也与那大夫说了,夫人是贵人,不方便出府,但那大夫的医馆里,只有他一人看诊,而且再是上了年纪,到底是个外男,这后院是不方便来的。”
说着,见无双不说话,高婆子又换了个腔调:“当然也不是不能进,就是要跟府里和夫人那打招呼,您看……”
无双轻吐出一口气:“不用他来,我自己上门便是。”
得了准话,高婆子也露出笑容:“那行,老奴心里有数了,夫人您看您何时去,到时跟老奴说一声就成,我让我那儿亲自给夫人驾车……”
“就下午吧。”
高婆子没料到无双会这么急,愣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那老奴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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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本想她出府不易,谁知竟没人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