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人篇01

  九人篇
  01
  「久久，你先带小胖回屋里去。」君下命令的口吻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亲暱，黄久久无言地看了他一眼，扶起小胖。
  「我不要，为什么我就我要回房休息，我不要!」原本奄奄一息的小胖，闻言猛地挣扎起来，她甩开了久久的手，表情异常的冷静。
  「那好，你想留下就留下吧。」张君下轻扶助女孩的臂膀，帮助她坐下，「我只是怕等下要说的话，会让你难过。」
  「谢谢。」小胖朝着君下道了声谢，「我不会更难过了。」说完后，她挺了挺腰，艰难地挪动了一下位子，调整了一下姿势。
  久久无声地叹了口气，坐远了些。
  牡丹看着对面这几个年轻人，又看了看叶慈，后者的表情有点凝重，却也看不出喜忧，用肩膀顶了顶叶慈，牡丹问，「他是你儿子？」
  「嗯，他跟他妈住。」
  「喔。」牡丹理解的点点头，她就记得她是看过叶慈的孩子的，可印象中，不是这个模样。
  「我是他前妻的孩子。」张君下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云淡风轻说。
  「什么前妻。」叶慈没什么底气的叱道，然后，转脸对牡丹说，「只是分居。」
  「喔。」牡丹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段日子以来，她早已经把叶慈当作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亲人”，了。
  「是啊阿姨，您别介意，我爸跟我妈只是分居而已，分了大概有，十五年了吧……。」君下扯着衣摆擦了擦眼镜，然后带上。
  只是分居……牡丹记得，叶慈是有妻子的，所以，现在跟着他住在这儿的家人，就是传说中的小三？那自己呢？小四？牡丹给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妍妍，睏了吗？要不要去睡觉。」为了转移注意力，牡丹晃了晃在她怀里已经快睡着的小孩。
  妍星满脸倦容的眨眨眼，呆呆地摇头，「我要在这儿。」
  「那妍妍要乖乖的喔。」
  「好。」
  结束了与小女孩的对话，一时之间，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他们彼此之间有太多的纠结与疑问，但是，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或许，应该把楼下那对小夫妻也叫上来，他俩和这群孩子年纪比较接近，又是个局外人。
  想着呢，他俩还真逛上来了。
  「我就说他们都在这儿吧!」阿忠人未到声先到，按照惯例的，德德在他后面，不甘不脆的跟着。
  「嗨，老张，丹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婆在身边的关係，阿忠只跟两个男孩打了招呼，「这是我妻子，德德。」
  「你好。」
  大家互相打了招呼后，阿忠自来熟的拖过两张餐厅椅跟德德在人群中坐下，「大哥，你也太过分了，带着大家上来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我们本来只是想上来打声招呼就下去，也没想到会待这么久。」
  「这样啊。」阿忠的小眼睛飘到了久久身上，不由自主地朝着他缩着脖子笑笑，「对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啊，看起来好严肃。」
  「我们，嗯，在聊。」在聊什么呢？叶慈的小三小四小五私生子？喔不是，那可是他儿子，最后，牡丹总结了一下说，「我们在聊小胖的身体。」
  「唷？」阿忠的目光不捨地从久久身上移开，看了看苍白的小胖，「不舒服啊？」
  「小胖？」一向很少主动开口的德德，看着小胖惊讶地叫了起来，「盼盼？是你吗？」
  小胖听到德德的叫唤，抬起了脸，在看清楚之后，女孩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真心的那种，「姐!」
  「真是你，你怎么……？」德德几乎是飞扑到妹妹身边，摸了摸她的脸，目光却落在她隆起的小肚子上。
  小胖一把抱住姊姊，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牡丹看着这应该是挺温馨的一幕，心里却在想，好嘛，一对父子，一对姊妹，一对夫妻，再加上一个躲在妈妈肚子里一待十八年的宝宝，显然，这里不是伊甸，如果他们真的就是最后的人类了，那么，上帝没有任何一点想要人类这个物种延续下去的，意图。
  在认过亲叙过旧之后，屋子里，一共九个人，终于开始进入正题，牡丹一行人最感兴趣的，莫过于这一十八年的故事，而丹伟一行人最重视的，则是这间社区的使用性。
  「也就是说，这里的所有单位基本上都是有水有瓦斯的？」
  「只有廿八天。」
  「这廿八天里随便用？我是说，不管几个人？」在看到叶慈点头后，丹伟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他挥舞着双手加强语气道，「这里起码好几百间吧。」
  「512户。」叶慈毫无保留的说。
  「你算过？」
  「算是吧。」叶慈缓了口气，「我有所有的钥匙，从管理员室拿的。」
  「哇，就算一间屋子两把钥匙，那也得一千多把，大哥，很重吧？」
  「不是都在一串，每栋楼地下室有一个钥匙箱。」叶慈大致解释了一下情况，「不过目前我们只使用过这一栋楼。」
  「全部吗？」
  「从二楼，到这儿。」叶慈指了指这个房间。
  「这里应该是你们预定的住所，我看到有小女孩的东西。」
  「嗯。」叶慈摸了摸早已经睡着了的妍星的脑袋，「如果阿忠晚一点才发现你们，我们就已经搬过来了。」
  「所以，你们廿八天搬一次家？」
  「也不是，之前我们在四楼住了一阵子，那间屋子对我们而言，比较合适。」牡丹把一盆炒麵端到了茶几上，然后给对面的几个孩子发了餐具，「嚐嚐我的手艺。」
  丹伟用力吞了口唾沫，却看向君下，张君下仍旧是一贯的淡定从容，他先向牡丹他们道了谢，然后才说，「吃吧。」
  有了他的命令，丹伟马上动手捞麵，炒麵用的只是普通的作料，一把青菜一点肉丝，大量的酱油，但是，闻起来很香。
  丹伟把盛好的麵给了女孩们，然后装了一盘给君下，最后自己捧起了锅，开吃。
  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嚥的模样，牡丹感到一阵心酸，「你们平常都吃些什么？」
  「乾货。」丹伟一边吞麵一边说，「我们那边是个卖场。」
  「卖场？」
  「嗯啊。」丹伟比划了一下，「好事多，听过吧。」
  「啊，超爽，那不是披萨烤鸡吃到饱？」阿忠想起记忆中的食物，摸摸肚子，感觉也有点饿了。
  「哎呀，我当初也这么想啊。」丹伟又吞了几口面，抬起一嘴油的脸，问，「还有没有？」
  牡丹点点头，「还要多少？」
  「就这个量，再来一份吧？」丹伟用目光询问着伙伴们的意见，大家一致点头。
  牡丹看着就连小胖都把盘里的麵条吃乾净了，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又进厨房去了。
  在知道这几个年轻人虽然住进了七楼，却只喝了些水，洗了澡，生鲜食品一样没动之后，牡丹马上就下厨帮他们煮麵吃，只是牡丹没想到，这群孩子，饿得这么厉害。
  「我不是跟你们说了有吃的吗？怎么，你们都没吃啊？」阿忠看他们一个两个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忍不住问。
  「我们还有饼乾，这里有水，已经很好了。」君下帮大家解释着。
  其实，君下在从阿忠的口里得知有个大哥叫叶慈时，心思就乱了，在安顿好女孩们之后，他便下楼探了一次，发现真是自己的父亲，就躲了出去。
  剩下三人早已习惯听从君下的安排，现在他出去了，三人也就只使用了浴室，冰箱什么的，他们根本没打开。
  「吃点水果，一会儿我炒饭给你们吃。」
  「水果!」丹伟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呜，这是西瓜，西瓜噯。」
  德德照顾着妹妹吃完了麵，帮她擦了擦嘴，「要吃西瓜吗？」
  「嗯。」
  正准备伸手时，丹伟已经献宝一样的把一片西瓜拿给了德德，「谢谢。」
  丹伟笑的跟个白痴一样，他眼神都梦幻了起来，「啊，这里真是天堂，老张，你说这里是不是天堂，我想小胖在这里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不用去什么医院了，医院绝对没有这里好。」
  就在他感慨的同时，三人已经把水果都吃光了，丹伟皱着眉眨着眼，然后把大伙吃剩的西瓜皮都捞到面前，接着啃。
  看到他这个模样，阿忠已经从十分惊讶变成了有点害怕，「你，你也不用这样吧，我们好像还有两个火龙果，德德，你去切一下。」
  德德一直护着妹妹，听到阿忠这么说，反瞪了他一眼，「你自己去。」
  「我去就我去。」阿忠嘴里嘀咕着，真绕到厨房去了。
  这流浪四人组的吃相让阿忠重又意识到，这里，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总有一天，他们也会跟那四人一样，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这样的现实，他还不想要接触。
  因此，一向标榜着君子远庖厨的阿忠，难得主动的，跑去帮厨了。
  「德德，孕妇吃太多瓜不好。」
  「没差，这个生不出来。」小胖冷言道。
  「不是，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小胖呛道，「您放心吧，我肚子里这个赖定我了，他说不出来就不出来的。」
  德德闻言关心的摸着妹妹的肚子，「怎么回事？」
  「姐。」听到姊姊温柔的声音，小胖靠着她，眼泪又流了出来。
  「咳，那个，君下，你能把事情说一下吗？」
  张君下擦擦一嘴的油水，调整了一下呼吸，「就像丹伟说的，我们找到了一间卖场，还有一所学校，开始时，资源非常丰富，居住环境也相对稳定，那时候，学校里有充足的水，刚刚听了你们的说法，我想，我们那边应该也一样，一个单位一打开，就可以有廿八天的使用权。」
  「只是，学校跟卖场，有水的房间有限，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摸清过这个规则。」君下推了推眼镜，接着又说，「水没了的时候，我们手边还有几吨的瓶装水，那时候，我们已经意识到这个世界可能不会下雨了，也差不多在那个时候，小胖的肚子开始大了起来。」
  听到君下说道自己了，小胖抬了抬脸，然后又把脸埋到姐姐肩上。
  「她的肚子大的很快，很明显，开始时，感觉上像是吃撑了，没多久大家就发现，那鼓起来的肚子不会消下去，然后，越来越大，然后，就停在这儿了。」
  「停在这儿？」叶慈眼神锐利的看着君下，「你们确定她是怀上孩子了？该不会只是肚子里长东西了？」
  「不是。」回答的是丹伟，「在发生......这些事情之前，她就怀孕了，我们本来预定周末去……医院的。」
  重提这段往事，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些不安，只听丹伟接着说，「本来，本来週末的时候，我们的爸妈会陪我们去……都约好的，结果…...刚开始的时候我忘了，小胖也忘了，我只是一直觉得有事，小胖则是感到烦躁，后来我出去了几趟，小胖肚子也大了。」
  丹伟说的语无伦次，但可以确定的是，小情侣闹出了人命，小胖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就是个孕妇了。
  儘管没有抬头，小胖还是感受到了大家关注的目光，她扯了扯姊姊的衣袖，说，「我想回房休息。」
  「好。」德德一口应承下来，扶起妹妹，叶慈见状一把抱起已经睡着了的妍星，朝着儿童房的方向指了指，「我也。」
  「嗯。」君下点点头，起身方便两人通过。
  几乎是同时的，刚才进厨房切水果的阿忠端着两盘火龙果出来了，「咦，就剩下你们？他们去哪儿了？」
  「休息。」丹伟接过水果，看都没多看阿忠一眼。
  看着眼前专心吃食的三人，阿忠尷尬地呆坐着，想了想，拿出手机，点开了曲库，当熟悉又陌生的旋律在空中响起的瞬间，三人的手不约而同的停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