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亭晚被太子的热情裹得头晕脑胀,本欲开口拒绝,不料目光撇到身侧的薛楼月,突然想起了自家妹妹心仪太子的事情,当即揽过薛楼月,笑道,“太子哥哥有所不知,原是我和德平公主约好了课后一块儿去逛脂粉铺子,太子哥哥若真的有意相送,不如用步撵送阿月回侯府吧。”
德平公主正站在一旁魂不守舍,闻言忙配合的点点头,“不错,本宫是和永嘉约了要一道出去逛铺子。”
脂粉铺子乃是闺阁小姐爱去的地方,薛亭晚此言一出,太子面上一僵,也不好继续痴缠,只含着笑意,看向薛楼月。
薛楼月心中正妒意横生,不料薛亭晚竟是开口为她和太子牵线,当即由妒转喜。
只见薛楼月不动声色的掩下眸中惊讶,抬头冲太子甜甜一笑,“多谢太子哥哥。”
眼看着薛楼月上了太子御撵,薛亭晚才放心地走向惠景侯府的马车。
不料,一句“去焕容斋”还未说出口,入画便掀开车帘,冲自家小姐急急道,“不好了,小姐,出事儿了!”
“京中传言四起,说是怀敏郡主用了焕容斋的脂粉,不仅浑身起了疹子,还烂了脸!”
☆、第29章欲加之罪
勇毅王府。
丫鬟婆子一路急色匆匆, 跨过曲折回廊,迈入厢房, 撩开绛红色洒金帘子, 将薛亭晚请入卧房之内。
方才在国子监外,薛亭晚听闻怀敏郡主用了焕容斋的脂粉烂脸的事儿, 当即面上大惊——挂不得今日怀敏郡主无辜旷课!原是出了这档子事!
前段时间焕容斋横空出世, 在京城中一时风头无两, 所谓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如今出了怀敏郡主烂脸这档子事, 不过一日的时间, 京中已经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 人尽皆知。
以前对焕容斋生意颇为眼红的胭脂水粉铺子, 更是纷纷趁机落井下石,恶意诋毁焕容斋, 宣传自家脂粉。
薛亭晚听闻事情的详情之后, 当机立断, 决定亲自来勇毅侯府探看怀敏郡主的情状,顺道寻求解决此事的办法——倘若坐视不管, 任凭事态发酵,不禁会砸了焕容斋的招牌,更会给惠景侯府抹黑。
再者, 女子容貌最是珍贵, 若是怀敏郡主因此落下隐疾、疤痕, 薛亭晚的良心也过意不去,只怕会愧疚终身。
薛亭晚拨开珠帘入内,只见卧房中,怀敏郡主正面朝床榻内侧躺着,低声啜泣不止。
床侧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妈妈,正一边擦泪,一边安慰着怀敏郡主。
怀敏郡主幼时丧母,勇毅王爷没有再娶,故而,身边这位贴身的奶妈看着她长大,说句大不敬的话,俨然是把怀敏郡主当做亲闺女看待的,
那乳母见薛亭晚入内,心中陡然大怒,可顾忌着薛亭晚县主的封号身份,也不敢太过僭越,只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哀嚎不止,“县主娘娘,惠景候府和勇毅王府两家远日无仇,近日无愿,我家郡主不知何处得罪了你!竟是用如此阴毒的诡计来加害我家郡主!”
入画和侍书听了这番劈头盖脸的指责,当即便要上前和那乳母理论,不料却被薛亭晚拦住了。
只见薛亭晚面色肃然,朗声道,“方才出了国子监,我才听闻郡主用了脂粉起了疹子的事情,第一时间便赶来了王府之中。当务之急,是查明郡主出疹子症状的诱因,若真是我家脂粉出了问题,我定不会推脱责任,定会给郡主一个交代,定给勇毅王府一个交代!”
怀敏郡主虽是个炮仗脾气,可这些年对薛亭晚的脾性也有所了解——她虽嚣张跋扈了些,可本性、根子不坏,要说薛亭晚无缘无故加害于她,还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怀敏郡主真的不敢相信。
再者,若真是薛亭晚有意加害,只怕她也不会第一时间赶来,坦坦荡荡地站在这里。
思及此,怀敏郡主从床榻上回头,颤声带泪道,“薛亭晚,我等着你的交代!”
那乳母见薛亭晚一席话说的斩钉截铁,真心诚意,心中的怒气消了三分,只抹着泪道,“好叫永嘉县主知道,从今早开始,已经请了三位太医来看过了郡主的症状了,皆是查不出具体病因,又请了太医院院首前来,此时正在路上。”
乳母话音刚落,那厢便有大丫鬟入内传话道,“太医院院首来了。”
太医院院首听闻怀敏郡主烂脸的事儿,也是一惊,从后宫嫔妃的宫里抽了身,当即赶了马车来到勇毅侯府。
只见太医院元首在怀敏郡主腕上搭了一方丝帕,细细诊了脉,又查看了怀敏郡主手臂上的红疹子,沉吟道,“下官瞧着……似是过敏之症,只是致敏物不详,敢问郡主,打小可曾对什么东西过敏?”
乳母听了这话,陡然一惊,“是了!我家郡主幼时对麝香过敏,故而许多年不曾用过沾染麝香之物!现在想想,多年之前那回麝香过敏,也是出了一身一脸这样的红疹子!”
薛亭晚闻言,不禁心下一沉,焕容斋的脂粉配方是她亲自拟下的,里头压根没有麝香的成分!如今,里头怎么会混进去了麝香!?
焕容斋的顾客中,除了未出阁的贵女小姐,还有成了亲的妇人,若是脂粉里头真的混进去了麝香,又恰逢妇人怀有身孕,用了含着麝香的脂粉,只怕轻则动胎气,重则落胎失子!
薛亭晚皱了两弯远山眉,不敢继续深想下去,忙召了侍书上前,和她讲明了自己的猜想,叫她即刻带着人去焕容斋,闭店关门,仔仔细细地查验这批脂粉的原料成分。
那厢,太医院院首从药箱里取出几瓶治疗过敏的药物,叫怀敏郡主涂抹于身上红疹处,又挥笔写下了内服的药方。
约莫着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怀敏郡主身上的红疹果然下去了许多。
那厢,侍书从焕容斋匆匆赶回勇毅侯府,一路入了厢房,附在薛亭晚耳旁,急急道,“小姐,在售的这批脂粉果然出了问题——老师傅从脂粉中验出了咱们配方中原本没有的麝香!”
薛亭晚闻言,心头一跳,猛地从藤椅上起身,对侍书道,“快快调拨人手,按照客人购买脂粉时登记的花名册,一一上门,以二倍价钱召回这批脂粉!”
因焕容斋生意红火,每次上新都要排队抢购,为了避免黄牛一人多买,高价倒卖出手的情况发生,薛亭晚特意吩咐了铺子掌柜,每位客人购买的时候都要登记造花名册。没想到当时的无意之举,竟是在此时起了重要作用。
另外,好在这一批脂粉刚刚上架两天,客人就算把脂粉买回了家,想必还没有过量使用。
侍书领了薛亭晚之命,匆匆去调拨人手。
薛亭晚重重跌坐在描金藤椅中,素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心中波澜起伏,深思错综复杂——这一批脂粉中皆含有过量麝香,定不会是工匠无意失手之举!
到底是谁,这么苦心积虑,甚至不惜挑起惠景侯府和勇毅王府恩怨,也要加害于她!?
☆、第30章身世之谜
惠景侯府, 紫筠堂。
费妈妈躬身垂眸道,“老奴亲眼瞧见的, 二小姐是被太子抱着从那明黄的步撵上下来的, 像是二小姐主动要求的。而且……两人姿态亲昵,亲密至极。”
宛氏闻言, 当即皱了两弯柳眉。
孩子长大了, 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原来阿月对太子有意, 她这个做母亲的竟然从没发觉!身为母亲,真是略有失职。
宛氏身侧, 惠景候重重拍了下桌子, 手边茶碗都被震得晃了两晃, “荒唐!荒唐至极!阿月这孩子从小娴静有礼数, 怎么会如此!她怎么能和太子……”
“行了,行了!”宛氏没好气地瞪了惠景候一眼, 摆摆手叫屋中的丫鬟婆子都退了下去, “咱们侯府门第也不低, 若是阿月真的心仪太子,两人郎有情、妾有意, 咱们便去和皇上说了,这个太子妃之位,咱们阿月也是当得起的!”
惠景候听到“郎情妾意”四个字, 当即怒喝道, “瞎说什么!真真是妇人之见!”
“没有我这个妇人, 只怕你们惠景侯府早就绝了后了!”
宛氏怒瞪惠景候一眼,“侯爷平日里总说,要把阿月当成亲生的女儿一般看待,如今牵扯到人生大事,你怎么反倒像个后爹了!”
惠景候一脸苦闷,在堂中踱来踱去,沉声道,“总之,阿月和太子不能在一起!”
宛氏无语,“为什么不能?阿月哪里配不上太子!”
惠景候欲言又止,“你懂什么!阿月和太子若是在一起,那便是!那便是……”
宛氏冷笑,“便是什么!”
惠景候红着脸憋了半晌,见宛氏一副他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不罢休的模样,终是脱口而出——“那便是兄妹**,皇族天大的丑闻!”
啪——
宛氏手中的粉彩茶盏砸在地上,碎了个稀巴烂,宛氏倒抽了一口冷气,难以置信道,“阿月和太子是兄妹!?那阿月的身份便是公主!那……阿月的生母是……”
惠景候瘫坐在紫檀木藤心圈椅上,一手扶额,重重叹了口气。
原是十三年前,南越国进犯大齐边境,勇毅王府率兵前去平定叛乱,将南越国剿灭,并擒拿南越国王室三十一人,押解回京城处斩。
那南越国有一王女,生的婀娜多姿,素有艳名。王女被押解回京之后,无意间入了献庆帝的眼,两人暗中来往,情愫渐浓。
当时献庆帝刚刚继位不久,朝纲不稳,万事听凭皇太后做主。献庆帝有心为南越王女求情,可两人身份悬殊,中间横亘国恨家仇,皇太后狠狠呵斥了献庆帝一番,当即下了凤令,以狐媚惑主之名,将王女秋后处斩。
不料,南越王女和献庆帝早已珠胎暗结,王女腹中已有九个月的龙胎,赶在秋后处斩之前,王女含泪产下一女,便于刀下香消玉殒了。
“此女的生母为敌国南越之王女,若是公之于世,定会为人不齿,激起民愤。皇上此举阳奉阴违,瞒天过海,怕惹了皇太后震怒,两相为难之际,才将此女托付于本候,望本候视之为亲女,若无皇命,不得透露其身世。”
宛氏听着这段陈年往事,惊讶之余,心中暗骂献庆帝不配为君作父。
惠景候叹道,“所以,阿月想嫁给什么人都可以,唯独太子不行。”
宛氏反应了会儿,才道,“我一会子便去劝劝阿月,世家公子里的好男儿多的是,指不定过两日,阿月对太子的心思便淡了!”
惠景候点点头,“再者,昨日我进宫觐见,皇上似是有将阿晚指给太子为嫡妃的意思!”
宛氏面上一惊,“什么!?”
紫筠堂外,薛楼月刚走到门外,便听到惠景候的那句“嫁给什么人都可以,唯独太子不行”,她身子一僵,又听到一句“皇上似是有将阿晚指给太子为嫡妃”。
原来他们一直都在为薛亭晚着想!就因为薛亭晚有可能被皇上赐婚太子妃之位,所以不让她嫁给太子!
宛氏话音儿刚落,紫筠堂紧闭的房门便被猛地推开,薛楼月仓皇入内,面色惊怒,厉声问道,“父候!母亲!为何阿月嫁不得太子!?难道只有阿姐能嫁给太子吗!”
惠景候和宛氏见薛楼月突然闯进来,也是大为惊讶,听闻薛楼月口中的诘问,知道薛楼月只听见了只言片语,没有听到那段身世秘闻,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宛氏耐心劝道,“阿月误会了!你阿姐嫁给太子的消息只是皇上顺口一提,再者,你阿姐也不心仪太子,定不会真的嫁给太子的!”
薛楼月站在堂中,望着自己的“父亲”、“母亲”,脸色煞白,不住摇头道,“你们在骗我,你们在骗我!既然阿姐不会嫁给太子!我为什么不能嫁给太子!”
惠景候见薛楼月因嫉恨而扭曲的面容,对这个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第一次感到有些陌生,沉声斥道,“不能就是不能!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满口情郎、嫁娶之事,成何体统!”
薛楼月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全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面上涕泪纵横道,“我定不会遂了你们的愿!我这就去面见太子哥哥,和他表明心意!”
从小到大,薛楼月的性子都内敛娴静,从来没有如此撒泼过。宛氏见她今天性子反常,格外不懂事,也蹙起了一弯柳眉。
惠景候微微眯起双眼,“目无尊长,任性妄为!来人,将二小姐送回浮翠坞,没有本候的命令,不得迈出卧房半步!”
……
傍晚,薛亭晚踩着饭点儿回了惠景侯府,和宛氏、惠景候如实说明了怀敏郡主用了焕容斋脂粉过敏的事情。
宛氏和惠景候问了薛亭晚处理此事的打算,见她条理清晰,不慌不乱,不禁颇为欣慰,对她以大局为先的作法进行了赞扬。
打理铺子、处理后宅事务,本就是意外频发的,从来没有顺风顺水的。一开始,宛氏见薛亭晚将几个铺子经营的生意红火,一切都顺顺当当的,心中半喜半忧,如今见受到了挫折,刚好叫薛亭晚趁机历练一番,也好磨一磨她的心性。
饭桌上,薛亭晚见薛楼月的位置空着,随口问道,“阿月去哪儿了?为何不来用饭?”
薛桥辰偷瞄了一眼惠景候和宛氏的脸色,悄悄道,“阿月惹父候母亲生气了,眼下被禁足在浮翠坞。”
薛亭晚闻言有些惊讶,心中略一转,放下筷子,抱着宛氏的手臂撒娇,“母亲,阿月一向懂事,想必今日不是有意惹父亲母亲生气的!”
宛氏慈爱地摸了摸薛亭晚的发顶,觉得自家女儿已经长大了,有些话也不该瞒着她,和惠景候对视了一眼,便将薛楼月生气的原因说了出来。
只是,掩去了薛楼月的身世不表。
薛亭晚听完,面色也略略凝重起来。
她早就知道,薛楼月对太子的执念非常深,没想到,如今竟是为了献庆帝将她指给太子为妃这等虚无缥缈的传言,而心生怨恨,甚至说出不尊敬宛氏和惠景候之语!
薛亭晚后知后觉的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薛楼月的性子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
浮翠坞。
卧房内一片狼藉,几位贴身伺候的丫鬟正瑟瑟发抖,望着桌旁坐着的薛楼月,竟是无一人敢上前劝说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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