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开工

  流萤做梦也没想到竟能遇见这样的情形，车子才到门前就被人围住。
  司机边鸣笛边缓缓地开，流萤下意识倚着韩正卿的身体，一双眼珠子圆溜溜地瞧着外头，也是好奇也是害怕。
  外面的人像是见到了猎物的猎食者，只要能见着脸的角度，便有记者举着相机拍照，更有甚者直接趴在窗玻璃上高声地喊。
  车子开进厂区大门，流萤的小脑袋却一直瞧着后面，始终没有转回来。
  “怕了？”他问。
  流萤坐正了身子，所有所思地摇摇头，随后问道，“厂子里有没有块地方，能招得下这些人的？”
  “怎么？”韩正卿饶有兴致地瞧着她。
  “方才我瞧着，路上也有不少看热闹的，这么下去不是个长事儿，我想找个地方，不过是拍拍照片，答些问题，总得把这些门神打发了。”
  “想好怎么答对了？”
  “嗯，就跟先前一样，只说生意的事，免费的广告让他们写去。”
  韩正卿微微一笑，这孩子学的倒是快。
  “还道你会害怕。”
  流萤抬起眼睛，笃定的目光中有叁分娇嗔，“我一个女人，头脑不清楚也是常有的事，左右你安排了这些，总要给我托底的，对不？”
  韩正卿手腕一转，指背在她的鼻尖上一刮，“下车。”
  *
  工厂里像是早有准备，腾出了一块空地，就在剪彩的台子前面，大门敞开，记者们蜂拥而至，围在跟前七嘴八舌地扯着嗓子问话，拍照更是没断过。
  流萤喘匀了气才走上前说话。
  “诸位，今日是工厂开工的大喜日子，来者是客，没想到这么多人，没有茶点是我们招待不周，烦请各位捧个场，别误了吉时，待会儿会给诸位采访的时间！”
  她抓一把糖撒出去，人群爆发出一阵叫好的声音，现场的氛围瞬间变得喜庆，剪彩得以顺利进行。
  流程自有人安排妥当，她随着指引做着样子，而后便是采访的环节。
  至此，记者们才想起来自己的任务，纷纷抛出刁钻的问题。
  “请问这家工厂的实际股东是谁？”
  “有没有军部的背景？”
  “听说刘小姐要出演王导演下一部电影？”
  “前日的绑架是不是做戏？”
  记者的问题五花八门，都是冲着她的身份背景，加上一部分的猜测，流萤连连摇头，心里更是哭笑不得。
  “我不过是个会做些吃食的寻常女子，前日的案子已经查清了，警署的告示上写得很清楚，我也不晓得更多的了，咱们这厂子是专做点心吃食的，铺子就在南京路上，街坊四邻抬爱有了一点口碑。”
  流萤捡着能说的答，记者们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据我所知，刘小姐被绑架的时候，军部发出的公告是说绑架了洋人，进行全城搜查，后续报道也有洋人的照片，您能给个解释吗？”
  流萤想规避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一直希望那件事不会被人记得，显然记者们对这些细节记得很清楚。
  “这……不方便说。”她的背后渗出冷汗，说话也有些气短，“我、我只清楚生意的事情。”
  “据传刘小姐即将成婚，新郎是谁方便透露吗？”
  “我……”流萤终是扛不住，抬起小手频频擦汗。
  她回头去瞧，希望韩正卿能救她，不过这一回落了空，她没见到韩正卿的人影，到是老陈走上前来，替她挡下了攻势。
  “诸位、诸位，刘小姐的时间宝贵，也答了许多的问题，私人问题不方便在今日这种场合回答，毕竟是我们这个小厂子开张的日子，还是托国民饭店的福，咱们才能在此一聚，鄙人姓陈，生意上的问题尽管问我，让刘小姐去休息，诸位放心，陈某一定知无不言。”
  国民饭店的消息放出来，记着们又炸了锅，“陈经理的意思是国民饭店开设的工厂吗？”
  “啊，非也非也，不过是有些合作的意向罢了，方才是陈某失言，烦请各位包涵。”
  记者们围攻老陈，流萤便悄悄地挪着步子撤到后头去。
  这工厂的设置同先前的没什么不同，办公室照旧在厂子的二楼，房间小小的，没有什么派头，处处透露着实干的气息。
  一进门便瞧见韩正卿倚着桌案，手中端着茶杯，目光透过玻璃窗瞧着楼下的动静。
  流萤撅起小嘴，快走两步朝他的肩背撞过去。
  “嘶。”
  茶水洒了出来，韩正卿捏着杯口将茶杯放下，而后甩掉手上的水滴。
  “还说替我兜底，你人呢？”
  “人有叁急，”韩正卿掏出手绢，“还好有老陈在。”
  “老陈，”听他这么说，流萤更不高兴了，“我看他也不过如此。”
  “怎么？”
  “开口便说错话，楼下热闹得很，你又不是没瞧见。”她朝窗口瞟了一眼，“这人怪糊涂的，我不放心，难怪你要偷偷查他的账。”
  韩正卿笑而不语，只将手绢在手掌上展开。
  流萤的小眉毛拧了起来，“可见不是自己的生意，你也不上心。”
  “刘老板觉得，老陈哪句话讲错了？”
  “他方才不是说…”
  话没说完，流萤便想通了，“方才是故意同记者跟前说错话的？”
  韩正卿不答，等着她自己将这里的事情捋明白。
  “他故意将敖家讲出来，又反悔，便是有意放消息出去，所以，记者们…就改去烦敖家？”
  “是采访。”韩正卿不紧不慢地擦着手，“国民饭店需要扭转舆论，他们这些天迟迟没有动作，咱们得推他们一把。”
  “先前不是说得好好的，你怎知人家没安排呢？”
  帕子湿了一块，韩正卿将它对迭起来，将湿掉的部分藏在里头。
  “敖老爷两个儿子性格迥异，行事风格也大为不同，恐怕这时候他们家正打得热闹。”
  韩正卿解释完，流萤低下头想了一想，将手绢拿过来捏在手里，小手自底下托起他的手掌问道，“方才可是烫着了？疼不？我给你吹吹？”
  “嗯，疼。”
  “谁教你不下去，我都快被人烤了，你还有闲心喝茶。”
  流萤抬起眼睛，一瞬又落回视线，她撅起小嘴吹气，小脑袋一左一右地摆。
  “怎么，这般怨我？”
  “嗯，”流萤抿着唇，思索一瞬还是决定直言，“方才若是你，不是老陈替我解围，我便不怨。”
  他怎会不知她的介意，大凡女子都渴望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尤其在被逼问婚讯这件事上。
  韩正卿微微一叹，反手将她握住，“他们觉得你要嫁的是洋人，便不会轻易找麻烦。”
  “所以你就躲了？”流萤满眼的委屈，直直地看向韩正卿。
  “冤枉，属实是昨晚着了凉，喝杯热茶驱寒。”他话锋一转，抱住她身子，“你这肚子到是不娇，夜里直踢被子。”
  一说到昨晚，她便红了脸。
  “像什么样子。”小手一推逃出他的怀抱，流萤撤开一步远，低头整理衣衫，“我去看看设备。”
  “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