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厕所的。坐在马桶上,神情呆滞。
她想尖叫。想立刻被抽水马桶抽走。想变成一只没有思想的草履虫。
“可以看到内心”这几个字太可怕了,比被父母偷看日记还可怕。日记可以美化造假,内心的想法则是最真实赤裸的。
如果思想有罪,她一天可以被抓十次。
为什么从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件事,太荒谬了。
琥珀神情恍惚,推开厕所门准备去洗手,一来到盥洗台就看到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眼一闭,腿一软,就要瘫下去,结果被扶了一把。
她撑着盥洗盆,挣开对方搀扶的手,努力平复心情。
“你的心很乱。因为我。”
这一句话给琥珀惹急了,指着他喊:“不许偷看我的脑子。”
那份尴尬全化为气急败坏的攻击性。
“你或许需要我的解释。我被动接受,无法选择。我能清楚感知到人的负面想法,只有负面的,会好受吗。”他关掉水龙头,平静地阐述。
并没有,更可怕了。
琥珀不自在地撇过头,耳根发热,“好吧,那我之前想的那些东西,请你都忘了。以后最好也不要再见面。”
空气凝固了很久。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一天昼非常坦然。
琥珀气不起来了,无奈道:“我不知道你对朋友的定义是什么,但不是知道对方名字,说过几句话,就是朋友了。你明白吗?”
“我们相处得很好,”他停顿一下,似乎在想这个“很好”体现在哪里,“你会想我的事,我也会。”
琥珀捂着脸,耳根到脸颊都开始发烫。她真怕她的尖叫会把楼震塌。想看更多好书就到:p o1 8c b.c om
天啊,她能想他什么事,不就是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她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瓮声瓮气:“那你在想我什么?”
“想见你。”
他也蹲下来,看她。
“为什么想见我,你和伊莱亚斯也是朋友,你会想见他吗?”琥珀脸没有这么烫了,她抬头看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他犹豫了,思考了好久,说:“……不。和你在一起很放松。你的负面想法,很可爱。”
可爱??她要是知道他的能力,她死也不会想那些东西的!
“见面之后做什么?”她又问。
“什么都不做。见到就好。”
……看来他对她脑子里那些乌七八糟的“可爱”想法,并不感兴趣。
她错了,大错特错。怎么惹到这样“纯粹”的人身上。有种她裤子都脱了,这个人却只期待和自己搞纯爱的感觉。
负罪感压得她头更低了。
琥珀噌的一下站起身,长吁短叹:“我有事先走了。”
“要玩牌吗?像之前那样。”他听到自己说。
为什么要这么问?
不清楚。
原来他也不可能什么都清楚。
琥珀脚步顿住,头侧过一点,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跑。
那眼神使他记起海盐凝结在唇上的感觉——
好咸。
他伸出手,又收回,站在原地没有动,仿佛伫立千年的古树,只剩光秃枝干,发霉、枯朽。
和所有人一样,跑掉,不会回头。
制作魔药:放入材料,控制火候、施加魔法、获得成品。
人的情感?同样套公式——理解、友善、关心、分享……获得远离。
他理不清交际中的利害关系,从出生起被教导,除却道德律令,一切皆可抛弃。
想起他和伊莱亚斯的第一次见面:“你这种人真可怜,表面残酷无情审判一切,谁都怕你,其实孤单得要哭出来了吧。”
嗯,孤单得要哭出来了。但他是没有眼泪的,也不应该有。
琥珀折返回厕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抓过一天昼的手,往里塞了块石头。
“我知道你很孤单,那么以后这就是你的朋友了。不会背叛,不会离开、天天都能见到,性格也和你很像。”琥珀拉着他的手看那块石头,上面还带着泥,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看到它就等于看到我。我真的走了,不见。”
她又一次跑掉。这次没有再回头。
琥珀感觉心烦意乱,步伐沉重。
或许他们真的能成为朋友,如果不是他那该死的能力。拥有这种能力,注定只能孤独。
太好了,她又莫名其妙伤害了一个人的心,还给人家送了块地上捡的石头,她肯定会遭报应的。
她自嘲地想。
琥珀走到体育馆门口,伊莱亚斯和艾米还在,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
纳西拿出迭好的手帕,“这是之前琥珀借我的,我只是想还给他。”
“哦,给我吧。”伊莱亚斯厌恶地瞥了他一眼,想拿过手帕。
被躲开了。
“我觉得亲手还比较有诚意,我还有话想说,他在体育馆里吧。”
伊莱亚斯觉得可笑,嘲讽道:“你们不是朋友吗,居然要来问我。”
“因为……”
纳西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截断。
“我在这里。”琥珀跑过来,不敢看他。
纳西压低脑袋,显得低眉顺眼,“对不起,那天的事,你还好吗。”
“不要道歉,我说过不是你的错。”琥珀终于看向他,“我只是没想好怎么面对,给我一点时间。”
“好。如果你不想和我做那种事的话,我们可以不做。只要我们还是朋友。”纳西的脸色明亮起来,牵起琥珀的手郑重地把手帕放上去。像一个约定。
琥珀被这番话搞得有些窘迫,只想逃离现场。
“再见。”琥珀挥挥手,逃也似的跑走了。
她真的跑了一整天。
其他两人紧随其后。
艾米一脸状况外,“他们在说什么,那种事是哪种事。”
“闭嘴吧蠢货。”伊莱亚斯听懂了,脸色阴晦,转头斥责艾米。
纳西还站在原地,看着琥珀的身影渐行渐远,变成一个小点。
“重复同样的招数,会不会太拙劣。”身后有人在靠近,纳西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询问靠近的人。
“你是在说?”
“没什么,”纳西摇摇头,“我只是在期待未来的同时害怕变数。”
梅塔的声音带着安慰,“别担心,相信你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