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四这日,周家先接收了石天生送过来的嫁妆。
成婚后,石天生就随着秀姐儿在周家生活,石天生孤身一人,他家房子几乎可以说是再也不用回去了,他几乎是将石家所有东西全部搬过来,只剩了一套床被,等成婚后再寻个时间拿到周家,石家就真算得上是家徒四壁了。
秀姐儿早前送过去的迎亲礼自然也是全部送了过来。
谢景行合着能抽开手的谢、周两家男人,忙活了好几个时辰,才总算把东西全部收好。
破家值万贯,各种盆盆罐罐、杂洒物事,还有石天生存下的粮食,不一而足。
最贵重的就是那匹差点让石天生遭受牢狱之灾的马了,许是知道自己的人类兄弟有喜事,被关在马厩里的马这两日也很是神气,踏着马蹄精神充沛地在马厩里到处乱转,但一直没有离开马厩。
马可没有被套上,它想跑随时都可以,可石天生将它牵过来后,只拍着马头低声跟它说了几句,它就乖乖地待在里面。
谢景行有时看着它,都觉得它快成精了。
大炎朝普遍认为,嫁装越丰厚,成婚后就更有底气。
石天生带的嫁妆,别说只是在周家村,就算拿到周围十里八乡所有村子,也算得上是独一份了。
更何况,在周家村其他人看来,石天生可是十分看重秀姐儿,他可是入赘,该是秀姐儿花钱去石家提亲,可石天生却是自己花了五两银子上周家提亲。
周家也是良善人家,石天生都这么表现了,等石天生进门,那肯定是也会待他好的。
倒也不少村里人觉得石天生和秀姐儿早前是不是就私下有情,说不定早已暗通款曲,只是他们不知而已。
听上次县城回来的男人说,上次石天生被告进县衙,周家和谢家都有人去帮忙,连秀姐儿也去了,回来不久石天生就上了周家提亲。
周家村人虽在心里猜测,大多数人还是觉得没什么特殊的,只要没在婚前做出违礼的事情,这郎有情妾有意的,应该乐见其成才是。
更何况,石猎户去世后,石天生孤家寡人,周家只一独女,正想招赘,双方又合意,可真真是天作之合。
这么一桩好亲事,周家村人大多都是心怀祝福的,只有极个别心眼小的,心里妒忌周家平白多了这许多财产,还得了石天生这么一个壮劳力,可在周家村的大环境下,也只敢憋在心里,可不敢说出来惹众人厌恶。
周家早在前几日就已通知周家村人来参加喜宴,得亏周家院子大,摆下十桌还绰绰有余,到时候将来客分坐三轮,就差不多了。
谢景行此时正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张,和厨房、院子里准备好的菜蔬、肉类比对。
谢景行看见案板上被拔完毛、剖开肚子的鸡,对照单子上的清单,在“六只鸡”几个字后面用自制炭笔打了个勾。
这笔用来练书法肯定不行,可用来记录学习时的思路、做做笔记、画个思维导图是极为方便的。
单子上还有许多东西,谢景行到天色擦黑时,才总算是将单子上所品类清点完毕,一个都不少。
明日宴席,只等村子里的妇人们来帮忙了。
陈孝珍可是请了周家村手艺最好的几位大婶。
谢景行抻抻脖子,收起纸笔往周家堂屋而去。
路过秀姐儿窗户时,听见里面传出了低声谈话。
他耳朵尖,一不小心将大舅母的话听了个正着,她正在教秀姐儿新婚之夜的事情,女子、哥儿成婚前都是需要家里同性长辈教这些方面事情的。
谢景行脸色一变,大步走开。
他这么急着离开,倒不是因为害羞,作为一个穿越人士,虽然他一心打工挣钱,从没谈过恋爱,可现代信息发达,耳濡目染之下,哪个现代人也不能说自己有多纯洁。
谢景行当然也不例外,只是秀姐儿是他的姐姐,他一贯是尊重家里人隐私的。
忙碌的一夜很快过去,谢景行如自己承诺屿哥儿的一样,天刚蒙蒙亮就到了村口等候,他之前答应了屿哥儿让他跟着一起去接亲,屿哥儿肯定会赶在迎亲队伍出发之前过来。
也是因为石天生家和周家离得近,迎亲队伍不用出发太早,屿哥儿今日一早从镇上赶过来也来得及,不然他非得昨日就来周家村不可,谢家可没有多余的房间给这金尊玉贵的小哥儿住宿。
太阳刚从东边矮山上冒出个头时,谢景行听到了车轱辘传来的声音,不用多想,他就迎了上去,这个时辰能驾车过来的只有屿哥儿。
马车由徐护卫赶着,很快到了近前,感觉到马车停下,屿哥儿探了个头出来,恰巧撞上谢景行的视线。
徐护卫让谢景行上了车辕一侧,方便他指路。
谢景行只匆忙对屿哥儿点点头,就动作轻巧地跳上马车。
屿哥儿自见到谢景行后一直往外探着身子,看谢景行坐好后,才说:“谢哥哥,我没来迟吧?”
谢景行先给徐护卫指了路,后说:“没有,时间刚好。”
屿哥儿干脆将车帘挂在了一边,这样更方便说话,“我本来早该到了,都怪祝爷爷,他之前同我说好,秀姐姐成婚这日,他会和我一同前来,可今日我在家中等了他有小半个时辰,他却只派了个侍从过来,言说他有事要去一趟县城,让我帮他带一份随礼。”
屿哥儿侧身指了指马车,谢景行看过去,马车里茶桌上放着的一个红纸包好的方盒,应当就是屿哥儿嘴里所说的随礼。
屿哥儿虽然嘴上抱怨,还是帮祝世维直接解释道:“祝爷爷肯定是有急事才无法前来,他心里定是想来的,只是脱不开身。”
谢景行当然不在意,按理说来,祝世维作为谢景行的老师,只有谢景行双亲和亲兄弟姐妹有喜事时,他才需要来贺喜。
莫说祝世维只是事有意外,才无法亲临,就是他根本不将秀姐儿成婚放在心上,也是应当的。
毕竟,在大炎朝人看来,秀姐儿只是他的表姐,祝世维是不用来的,祝世维有这份心,已经表明他极为看重谢景行。
“我知,等这几日忙完,再去老师家时,我一定要好好感谢老师。”
屿哥儿又往前面凑了凑,手搭在谢景行肩上往前看,他就知道谢哥哥不会介意。
谢景行让徐护卫先将马车停到了谢家院子里,周家现在可没地方再停这么大一辆马车,收拾妥当后,谢景行才带着屿哥儿二人上了周家。
屿哥儿进了周家后只好奇地四处看了看,就紧跟着谢景行,也没再待多久,就到了去迎亲的时辰。
谢景行今日一起床,便感觉头脑有点昏沉,在村口等屿哥儿的那一会儿,被风吹了吹又好转许多,他只当是这两日忙碌,晚上没睡好,也没多在意。
现在走在迎亲路上,突然又感觉头重脚轻的,一路上秀姐儿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他全没注意到。
可等接上石天生,在村里绕了一圈后回到周家时,神奇地又好转了,谢景行只觉莫名其妙,不能是感冒了吧?
可现在还有一项重大事情等着他做,身体再无异样,他也只能先按下心中疑虑,端坐在周家院子门口摆放的桌椅上,等着村里人过来,他需将村里人送的礼写在礼簿上,到时候别家有喜事要办时,周家才好还礼,他今日最后一项任务就是这个。
屿哥儿拉着徐护卫首先站在了桌前,谢景行今日就算身体不舒服,却也一直维持着脸上的笑意,秀姐儿成婚,他也确实高兴,屿哥儿一路虽跟着谢景行,注意力全被第一次跟着女方去接男方这种稀奇事情吸引,根本没有察觉到谢景行的不适。
现在谢景行状况好,屿哥儿更是没发觉,只是兴奋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封,“谢哥哥,这是我随的礼钱,六两银子。”
谢景行手中的毛笔一顿,听着后面排队的村里人瞬间交头接耳的声音,还是将其写上了,毕竟是屿哥儿的心意,只六两银子,很明显他已经是考虑过秀姐儿家里条件才送出的。
屿哥儿是第一次以个人名义为朋友送礼,看了好几眼礼簿上谢景行写着的,安屿:礼钱六两,才转过桌子坐到谢景行旁边,开始干自己已经做习惯的活计,收钱。
徐护卫也递过来一个红封,“礼钱三两。”
他要一直随在屿哥儿身边保护他,而屿哥儿又在谢家汤圆摊上帮了许久忙,不可避免的,他也和谢定安几人打了不少交道,秀姐儿成婚,他不来就算了,已经到了周家,他肯定也是要随礼的。
屿哥儿接过来放到木箱里,等着下一位。
周家此时也有其他亲戚在帮忙,屿哥儿和徐护卫送这么一份礼,在农家可是很了不得,现在屿哥儿在帮着收礼钱,暂且不说,许护卫可不能怠慢了,就有那胆子大的不顾徐护卫一张严肃脸,拉住他的手臂,招呼他去院子里吃茶。
屿哥儿见状,不等他拒绝,笑眯眯地说:“去吧,我就在这里帮着收钱,待会儿也都在这院子里。”
大喜日子,可不好闹地主人家抹不开面子。
许护卫也觉着村里没啥危险,他也清楚屿哥儿不喜他们跟得紧了,就提步跟着去了。
走过谢景行背后时,一阵风吹来,徐护卫忽然嗅到一股特殊的味道,那味道转瞬即逝,时间太短,徐护卫来不及分辨就消失了,他就没放在心上。
第061章
酉时拜堂,由于秀姐儿是招赘,她不用守在新房里等新郎官去掀盖头,反而是大大方方地跟着石天生和周家人一起向来客敬酒。
现在在新房床上躺着的反而是两个不知事的幼儿。
谢景行端着饭菜进了新房,周宁正在这里守着谢景君和谢若,双胞胎可离不得人。
屿哥儿跟着谢景行进来,见到双胞胎就凑了过去。
谢景行将饭菜放在桌上,让周宁先吃着,自己也去了床边。
双胞胎作为这场婚事的压床童子,正坐在床上扒拉着拨浪鼓玩,谢景君见到谢景行,把手里的拨浪鼓往后一扔,手撑着床,几下就爬到了床边,朝谢景行伸出双手,想让他抱自己起来。
谢景行此时身体又感觉出沉重来,只抓着他的双手摇了摇,没有将他抱起。
谢景君张着双手又等会儿,发现谢景行确实没有抱他的意思,瘪瘪嘴,几步又爬回了谢若旁边。
谢若没过来找谢景行,他正在和屿哥儿玩。
屿哥儿趴在床上,和谢若脸对脸,谢若拿着拨浪鼓摇两下,等声音响完,屿哥儿就配合地“哇”一声,谢若等屿哥儿“哇”完,就又开始摇两下波浪鼓,来来回回,一大一小两张秀美脸上都带着大大的笑容,谢若咧着只冒出了个头的两颗下门牙“咯、咯”地乐出了声。
屿哥儿太配合谢若了,导致谢景行一眼看过去,都没分辨出到底是屿哥儿在逗谢若,还是谢若在逗屿哥儿。
谢景行身体不适,没有掺和进去谢若和屿哥儿之间的小游戏,只站在床边看着。
谢景君爬回去后,坐直身体,看旁边两人玩得起劲,所有人都盯着谢若手上的拨浪鼓,不甘心被忽视在一边,也想加入进去,可他左右看看,他的拨浪鼓呢?
他找得到才怪,刚刚被他随手扔开的拨浪鼓,此时正安静地被他坐在他屁股底下,喜床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坐上去整个人都陷进里面,谢景君又穿得厚实,完全感觉不到异样。
来回看了两圈都没找到,谢景君放弃了,没事,他的不见了,谢若的波浪鼓可就在他眼前。
双手猛地抓向面前摇动的拨浪鼓,往自己身前一扯,谢若猝不及防,刚刚还在手里的拨浪鼓就被谢景君抢了过去。
见所有人都向他看来,谢景君高兴地咧嘴笑,摇了两下拨浪鼓,可却没听到屿哥儿嘴里发出刚刚的“哇”,他疑惑地看着屿哥儿,又摇了两下,还是没听到声音。
那边谢若已经在瘪嘴了,眼里慢慢蒙上一层水雾。
屿哥儿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只能看向谢景行,“谢哥哥。”
谢若也用雾蒙蒙的双眼看向他。
谢景行被一大一小两双眼睛求助地看着,心软得一塌糊涂,加上他可不愿惯着谢景君抢东西的习惯,就将拨浪鼓从谢景君手里抽了出来,还给了谢若。
谢若发现波浪鼓又回了自己手里,眼里的泪意眨眼消失,又开始摇着拨浪鼓逗屿哥儿玩。
谢景君懵逼地瞧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怎么……怎么又没了?
发现那边又开始玩自己刚才没有玩成功的游戏,谢景君没有放弃,伸出手,想要故伎重施,把拨浪鼓又抢过来。
谢景行和屿哥儿都发现了,谢景行还没来得及伸出手阻止。
也用不着他插手了,出乎所有人意料,谢若许是被刚才抢走拨浪鼓后,一直防备着,余光看见谢景君有所动作,不等别人帮忙,伸出靠近谢景君的那只脚,一脚踢了过去。
谢景君没有防备,加上他正探着身子想抢东西,没有坐稳当,被谢若一脚踢地往后连滚了两下,停下后,脸朝着红彤彤的喜被,木愣愣地眨了两下眼睛,猛然发出一声惊天大哭。
“哇~”一波三折的惊叹声充分表明了屿哥儿此时的惊讶,比刚才逗谢若玩发出的声音真诚多了。
谢景行一时也被谢若这一脚惊住,看来他家这柔柔弱弱的小哥儿也不是一个软包子。
周宁刚吃完饭,正想收拾,被这边忽然响起的哭声打断,疾步走了过来,抱起哇哇大哭的谢景君,一边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一边问:“怎么回事儿?”
谢若对着周宁露出无齿的笑容,满脸无辜。
谢景行哭笑不得,看来谢若是个黑芝麻馅儿的,将因为谢景君离开,显露出来的波浪鼓拿起,拿在谢景君面前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