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扭身子就往院子里面钻,想去同那解元郎亲自说说。
她膀大腰圆的,周宁一时不慎就让她跑进了院子,这还是第一个这么干的媒婆。
主要是这次只有他一个人在外同媒婆说话,谢定安不在,前几位媒婆与其说是被周宁劝走的,不如说是被谢定安吓走的,没有谢定安的冷脸恐吓,他又温和,这媒婆当然蹬鼻子上脸。
周宁正惊讶着想往院子里追,谢景行就大步赶上了他,安抚他说:“阿爹,无事,我去同她说。”
媒婆正在院子里到处看,想找谢景行,没想到他却从身后出现了,她满脸惊喜道:“解元郎,可总算是见着你面了。”
没等谢景行说话,她便不停顿地说:“我这里有一位姑娘,长得可标致了,嫁妆也丰厚,只要你有意,立即就能上门去提亲,过两月就能迎回一个有貌有才的地坤。”
她又看了看面前这个虽然温馨却显得平淡的院子,什么装饰也没有,而周宁作为解元的爹,只穿着一身平平常常的棉衣。
就是谢景行这个解元郎本身,身上衣衫虽然干净整洁,可也不是什么好的料子,不等谢景行回话,她嘴里不间断地劝说:“解元郎定然是想去京城参加会试的,等金榜题名时,身旁还有美娇娥相伴,不更是春风得意?那姑娘的爹可是大方,到时你上京城的一应花销也不用愁了。”
谢景行听着她嘴里喋喋不休的话终于告一段落,才淡声道:“婶子刚才是没听到我阿爹所说的话吗?我已有心上人,就不劳婶子费心我的亲事了。”
媒婆一甩手中的红帕子,“这话谢元郎骗骗别人也就罢了,我心可通透着呢,真不是我夸,那姑娘绝对是整个通州府最配得上解元郎的,再没其他人能比了。”
谢景行被她的帕子从脸上扫过,这架势倒不像是媒婆,反倒是他曾经在华夏电视剧里看到的勾栏院的老鸨。
他往后退了一步,实在对这位毫不客气擅自闯入他家,还不听人话的婶子没了耐心,冷下脸道:“我的心上人是一位哥儿,现在在京城,此次会试我正是要去提亲的。”
虽然那个哥儿一声不吭回到京城,可谢景行也没有换一个对象的打算。
媒婆愣住,脸上的笑僵在脸上,她人老成精,看遍了通州府的数不清的汉子、女子和哥儿,一时之间居然被谢景行眼里的寒意给吓住了。
她干笑两声,看样子这桩亲事是做不成了,这解元郎说得这般坚定,她再不敢多说,这年纪轻轻的,不愧是通州府第一位解元老爷,气势也太盛了,早知他这么吓人,她就不该进来。
看来那女子是与解元郎有缘无份了,她也与主人家承诺的谢媒银有缘无份。
就要到手的鸭子眼看着就飞走了,媒婆当然不高兴,可看着谢景行的冷眼不敢得罪他,只能被周宁请着出了谢家院子。
周宁目送着媒婆气呼呼的身影远去,心里叹了口气,怕是通州府的媒婆已是全部挨着过他家门了,有的做不成谢景行的媒,甚至还将主意打到了双胞胎身上,若不是他顾及着谢景行的名声,压着脾气拦着,谢定安早就将她们打出去了。
他正要关上门,却见到路口出现了一个已是许久未见的人影,他连忙转身喊道:“景行快过来,祝先生回来了。”
祝世维已经一年多没待在通州府了,只是说了一声要随天下商号商队游遍整个大炎朝,之后就只有几月送回来的一封信说明他还记得这世上还有一个徒弟,不然谢景行都还以为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祝世维居然真等到他乡试考完了才回来,是该说自己这个徒弟没有存在感呢?还是该高兴祝世维对自己这般放心?
祝世维看样子已经知道他的成绩了,坐在凳子上后接过谢景行送过去的茶杯,先笑着夸赞了他,“此次乡试考得不错,不过也不可大意,会试可也是群英汇集,一不小心也有可能落榜。”
虽然心中会吐槽祝世维的不靠谱,可谢景行到底还是尊敬他的,自然乖乖应是。
而祝世维也并没有多说他的学习,在他心中谢景行的学习确实不需要他再多操心了,当初他还在其他省随天下商行商队到处跑时,也看到了盛大家的那篇文章,看完后真是老怀甚慰,他这辈子有谢景行这位徒弟已是心满意足,顶得上别人千千万万的弟子了,没看连盛大家都想与他抢徒弟,还没抢赢,多亏他下手早。
而且因为谢景行,他还有了期刊这份功业,有谢景行传承衣钵,也能通过期刊实现人生价值,他也不算白来这世间走一遭。
谢景行将手头的茶杯放下,问:“老师此次回来会在通州府停留多久?”
听他提起这个,祝世维脸上笑意淡了,“我明日就会离开,要去金匾城看看。”
谢景行一愣,“金匾城?现在不正是两军交战之地吗?”
祝世维看他脸上只有惊讶并无其他神色,就知道谢景行还不知近日在金匾城和京城发生的事情。
不过他也想到了原因,肯定是屿哥儿离开得太急。
他是知道谢景行和屿哥儿的感情有多好的,而且这个消息应该也快传遍大炎朝,他便道:“你可知屿哥儿离开通州府的缘故?”
谢景行蓦地抬眼看他,他当然想知道,刚刚才从商行回来,他已去商行打听了好几次消息了。
祝世维叹了口气将金匾城和京城的消息一一告知给了谢景行,说话时他神色凝重,这也是他要去金匾城的原因,他得去看看金匾城现在情况到底如何,也好将之写在期刊上,让天下百姓都了解边境军士的不易。
谢景行听得惊怒交加,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怒声道:“偌大的一个朝堂,那么多官员,居然就让他一个小哥儿过去金匾城?长公主和英护侯呢?居然也都同意了吗?”
祝世维直视着他愤怒的双眼,屿哥儿也算得上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当然也心疼,“可他是皇室子,他只是担起了身为皇室一员的责任。”
谢景行双手紧握,可他也是我护着长大的小哥儿!
他心中直发慌,他一个小哥儿去了金匾城,能有人护着他吗?此时他不知该不该怨自己将屿哥儿养成了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若屿哥儿还是自己初见时那般性情,绝对不会去金匾城的。
可心头隐隐间却有一个念头浮现,不会的,屿哥儿是长公主之子,自己还不了解他吗?就算是他原来胆怯的模样,心里不知有多害怕,他也会去的。
可现在自己能做什么?谢景行脑袋急转,自己只会打打八段锦和太极八卦掌,确实就同孟冠白所说,毫无用处。
关键他还不懂兵法,要是早知如此,他在现代就该多看些有关兵法的书籍或者说有关战争的纪录片,可现在悔也无用,他要追去吗?
祝世维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别担心,屿哥儿虽然去了金匾城,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泰安帝将皇帝亲兵全让屿哥儿带过去了,再加上长公主派的天下商行的好手,他身边光是保护他的人就有三万。”
“就算西戎兵打杀过来,三万人护一个小哥儿还是绰绰有余的,再不济带着他逃跑总没问题。”这就是纯粹安慰他的了,屿哥儿去金匾城,摆在明面上的目的就是安抚民心和鼓舞士气,怎么也不可能遇事就逃。
谢景行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我……老师明日就去,那……”他满心慌乱,一时根本不知自己想说些什么。
祝世维却恍似看见了他的内心深处,严肃了神色,说道:“你想也别想,你只是一个读书人,别以为你考上了解元就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你当务之急是去京城参加明年二月的会试,你就算随我去了金匾城,也顶不上什么用处。”
他的话说得严苛,可这都是为了打消谢景行的念头,也是他确确实实的想法,“你会兵法吗?就算你读过些兵书,可那也只是纸上谈兵。”
紧接着又放缓口吻,“不若你去京城等着,这次郑国公也去了金匾城,他是跟随先帝的老将,若不是早年受了伤,也是与牧大将军齐名的武将,有他在,只要不像守边城那次一般有内贼,是不会有问题的。”
又劝道:“你若是实在不放心,我去帮你看着屿哥儿,你也可以在京城帮着黄娘子和长公主维持好大后方,保证好金匾城的粮草供应,若是有了什么主意,也可以告知大公主和英护侯,有他们也可以帮你落实,可比你一人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好。”他知道谢景行的神奇经历,也知道他有些神异之处,可要一己之力改变战场格局,怕是神仙出手也难,他这话纯粹是为了安谢景行的心,并没有多做指望。
可谢景行心中却是一动,祝世维的话点醒了他,他现在只是一个举人,在平静安详的通州府还能得别人高看几眼,可是放到起了战火的金匾城,怕是还不如一个小兵招人敬爱。
就算是屿哥儿,他作为皇室子,去到金匾城怕也只能做个吉祥物一般被其他人保护在后方,他去了更是说不上话,甚至还会惹得屿哥儿招人不喜,毕竟去战场鼓舞士气还要带上情郎,这可不是什么靠谱的人能干出的事情。
而且祝世维有一言说到了他的痛处,他若是真有什么想法,就凭他一人,就算有屿哥儿在一旁帮忙,那也只能处处受挫,但有了长公主和英护侯就不一样了,谢景行不得不承认,有了他们的帮助,任何事情完成起来怕都得事半功倍。
可他能有什么主意去同长公主和英护侯商量?他上辈子学的文科,这辈子更是不用多说,脑袋里还有什么能与战场有关?谢景行挖空脑袋地想。
他在上世曾见过、用过、摸过的一样样东西在他脑海如默片一样飞速闪过,都没用、没用!
忽然,他心头一跳,眼睛瞪大了一瞬,又立即暗下来,可已大炎朝的工匠水平到底能不能制造出来?
谢景行送走人后,满怀心事地进到了内院,周宁正在厨房里忙活,谢定安则是在用小刀给谢若和谢景君削陀螺。
谢若和谢景君蹲在谢定安面前,满眼期待地等着,看谢景行进来也不过是转头看了他一眼,立马又看了回去。
他们昨日与巷子里玩伴们玩陀螺时输了,那肯定不是他们的问题,是陀螺不好。
从昨日回来后就一直黏着谢定安让他亲手给他们俩一人做一个,阿父亲手做的肯定比小伙伴们在外面买得好。
走进厨房,谢景行走到周宁身旁坐下,周宁今日炖了大骨汤,此时正坐在灶煻后烧火。
周宁推了推他,“进这里来干嘛,快出去,到时候弄得灰头土脸的。”
谢景行没动,“阿爹能待,我怎么就不能待了?”。他甚至还从一旁的柴堆里面挑了几小块儿合适的木头塞进了灶膛里。
周宁只能看着他动手,半响,反而笑了。
等火又重新烧旺,谢景行侧头看着周宁嘴角微勾的侧脸,周宁生他时才十几岁,现在也还不到四十,天乾地坤寿命比普通人长些,可毕竟生了三个孩子,笑起来时眼角也已经有了几根浅淡的细纹,可看着却更显温润恬静。
谢景行上辈子无父无母,这辈子在双亲面前一向是极为亲近的,他很珍惜得来不易的来自双亲的疼爱。
“阿爹。”
周宁偏过头笑着问:“怎么了?”
谢景行已做了决定,“我准备明日就动身去京城。”
他并没打算将屿哥儿之事告知给家里人,让他们也跟着担心,可他却也实在做不到再如之前所想与其他人慢悠悠地一起去到京城,他等不了了,早日进京,他也能早日同黄娘子或者说是大公主他们联系,也好能早点得到从金匾城来的消息。
谢景行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方才在与祝世维说话时,他脑中浮现的那样东西也不知能不能行,可只凭他一人是绝做不到的,英护侯是工部尚书,若是有他的帮忙,说不定还有几丝成功的几率。
不提其他,工部的工匠肯定是整个大炎朝技艺最精湛的,若是工部都弄不出来,其他地方更是不能。
无论如何总得去试一试,他需要早点去京城。
周宁连忙将手上的火钳放下,看向谢景行,“怎么这么突然就决定了?之前不是还想着再等几天?”
谢景行道:“屿哥儿家中出事,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想去早点去看看他。”原本他是想着屿哥儿说不定会送信来,万一他离开去了京城,反倒错过了,可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消息,他就不想再等了。
说到屿哥儿,周宁就没再多说了,他们也担心屿哥儿的情况,“这样也好,早点去也好早日放心。”
周宁站起身,将手在身上拍了拍,将身上粘着的柴火屑全部拍掉后,急步走出厨房,进了他与谢定安的房间。
谢定安在一旁看着他风风火火的举动有些愣神,直到他将家中装着所有银票和银子的铁箱拿出来放在了桌上,谢景行也进去了,他才带着双胞胎也跟了过去。
周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将家里的银钱拿出来数数,箱子里面有多少钱没人比他更清楚。
他全推到谢景行面前,“一共有近四千两银子,你去京城上了屿哥儿家,若是屿哥儿的父母问起你来,你肯定不能隐瞒你们的关系,到时若要提亲,也不知够不够?”
周宁早就盼着谢景行能将屿哥儿娶进门了,这些银子全部是为谢景行存的聘礼。
谢景行都还没反应过来,周宁怎么忽然就说到提亲了?
周宁又犹豫着说道:“只你一个人去屿哥儿家提亲是不是不够有诚意?显得不够重视,万一惹了屿哥儿父母不高兴,不同意亲事可怎么办?”
他在房中走了两步,“可你去考试,也不能带着我和你父亲啊,不然到时候你来封信,我们再赶过去京城,一起去屿哥儿家?”
谢景行看着他担心的样子,心酸又感动,安慰道:“提亲这么重要的事情,肯定要有你和阿父在的,你们是我的双亲,生我养我的皆是你们,我的任何人生大事都不能没有你们的参与。”他扯起唇角笑了笑,“再说了,你们不在,屿哥儿也不会高兴的。”
他又将箱子推了回去,“提亲前我肯定回来接你们,阿爹先莫着急。”
谢若连忙扯了扯谢景行的衣衫,“也得接我们,你和屿哥哥成亲,肯定也少不了我和小筛子的。”
谢景君也眼巴巴地看着他。
谢景行摸了摸两人的头,勉强笑道:“知道了,小滑头,不可能忘记你们的,要是不将你们带去,你们屿哥哥肯定会和我生气。”
双胞胎顿时笑眯了眼。
周宁想想,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而且你一个人带着这么多银子赶路也不安全,我们也可以趁这段时间再多挣一些,到时一同带去京城。”
说着他便将箱子收了回去,不过在合上衣柜前,他从里面掏出了两张银票和一些碎银子,过来将碎银子递给了谢景行,“这些银子你在路上花用,别省着。”
等谢景行将银子接过去后,才将另一手上的两张银票给谢景行看,“这里是两百两,我去给你缝在你的棉袄里,等到了京城再拿出来用。”
说完他又出了房间,去了谢景行房里,将谢景行去京城冬日要穿的棉袄收拾出来,挑了一件不新也不旧,看着普普通通一点不起眼的拿在手里就开始忙活。
还顺口喊道:“安哥你去看着厨房的锅里,可别熬干了。”
谢景行看着周宁为他忙里忙外,只觉眼眶酸涩。
第156章
第二日,这次是一家五口一起从谢家出发的,谢定安背着谢景行的行李跟在最后,谢景行则一左一右牵着双胞胎,周宁跟在他旁边,一路上念念叨叨的,将要赶路时要注意安全、吃饭时要注意食物干不干净、一个人住宿时要将门关好,甚至在就快要上船时,周宁还是不放心:“早知道应该雇个人陪着你去京城的。”
谢景行安慰道:“阿爹,我下船后会找随行的商队同去京城,与他们一起,不会有事的。”
周宁总算停下话头,看着他,眼里满是担忧与不舍,“你去了京城记得早点来信,路上要是来不及不写信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