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能再提

  第二天牛二的恐高竟出奇的被治好了，叶子自然“功不可没”，只是过程让人不忍直视，方法简单粗暴——“自愿”的前提下——牛二坐在一个大竹筐里被吊到了栏杆外边。
  一大早，风嗖嗖的吹过，牛二神志不清地蜷缩在竹筐里，竹筐底部还不时地有水滴下来。就这么晃悠了一个时辰后，他竟然能小心翼翼地抓着绳子站起来了，只是两腿发软、眼睛紧闭，嘴里还不住的念叨着什么。
  起来，蹲下……起来，蹲下……
  真气不断涌入脑海让自己保持清醒。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他开始尝试沿着绳子往上攀爬了。
  终于，晚饭前他沿着绳子爬了上来。躺在地上的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如获新生。
  后来他告诉叶子，那时嘴里一直念叨的给了自己莫大的勇气，不是复仇，而是要变强保护你。
  从这天晚上开始叶子便带着牛二在寨子里到处溜达了。
  吃过晚饭牛二说想去见见干娘。
  叶子嘻嘻地笑道：“你不提我都忘了，你是不是该管我叫小姨呢？”
  牛二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到叶子已尽在那里走来走去地自言自语了：“叫叶小姨？不行，不好听……叫洛小姨？不行，也别扭了……小姨，晓姨……萧，萧姨，萧怡！嗯，这个好，以后你就叫我萧怡好了。萧是风萧萧易水寒的这个萧，恰是心旷神恰这个怡。”说着她又用小树枝在地上写出了这两个字。
  见牛二苦笑着脸，便气鼓鼓地问：“怎么？不行啊？你要是不叫就是欺负我，哼！”说完生气地把头扭向一边。
  牛二满脸黑线，这都哪跟哪呀，只得先应承道：“叫叫叫，萧怡、萧怡……这总行了吧！”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在不住地祈祷：希望她过两天就忘了。
  “这还差不多，嘻嘻！”
  原来自己的居处跟之前到过的堂间都算是寨子的外围，这里也是寨子中为数不多的几处开阔平地，地势比较高。往里深入就能看到梯田、院落、竹楼等错落有致地沿坡而上，远远地像波浪一样一坡接连一坡直延伸到竹林的边缘。坡的两侧都是山沟，只是一边陡峭，一边稍微平坦。
  太色渐暗，叶子站在高处只是简单地给牛二介绍了一下寨子的情况。
  “第三个坡后边有一处开阔地，我就住在那里，彭爷爷，凌姐姐他们也住在那里。”
  牛二顺着叶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地方大约在寨子中间的位置，隐隐能看到一栋高高的建筑露出个尖尖。
  “凌姐姐平时都待在古阁里，最近听说在查什么丹方，每天晚上都到很晚。快点，不然回来天就黑了。”
  来到这中央地带，给牛二的感觉像是走在某个镇子的繁华街道上，只不过街道两头都通向山沟，沿街两旁宅邸、铺子鳞次栉比。街道不是很长，很快两人来到了一栋高高的木制阁楼前。
  “这应该就是在山坡上见到的那栋高高的建筑吧。”牛二仰望阁顶，高约七八丈，像一座宝塔拔地而起，斗拱交错，飞檐反宇，斑驳的漆面虽然现在看来充满沧桑感，却也掩盖不住曾经辉煌，穿越历史的沉淀带给人一种古朴庄重的感觉。
  “楼上几层都是藏书阁，有好多好多书。”说着叶子两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偌大的圆圈，“可不是随随随便就能进来的哦。”
  果然门口竟然还有人把守，手里拿着一根长棍，百无聊赖地坐在石阶上，见到有人来了立马站起来，投以警惕的目光，见是叶子，便咧嘴一笑：“天快黑了，你个小淘气鬼来这里干嘛呀？”
  牛二看看那人，虽然身体很结实却感觉不像是武修，“可能是个会武技的普通人吧。”他这么想。
  “我来找凌姐姐。”叶子答道，然后又跟那人闲扯了两句，那人便放他俩进去了。
  进去后里边很暗，正对门口的不远处烛光闪动，照得那一小片地方通亮。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桌前，桌子上则摆满了书。
  “干娘！”牛二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背影，高兴地喊了一声。
  沈凌闻声一惊，转头就看见牛二已经跑到了近前，合上书笑道：“这不是我家牛娃么，你怎么来了呢？”说着摸了摸牛二的头。
  “娘，我想你了，我已经不怕高了，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你。听彭老……彭爷爷说你在找凝气的丹方？”
  “是呀！”沈凌叹了口气，盯着桌上堆满的书，神情有些失落。
  “羞羞羞。”叶子在一旁冲牛二做鬼脸。牛二憨憨地笑笑也不在乎。
  烛光闪动下，虽然看不真实，但沈凌依旧是那么美，仿佛是她洁白的肌肤映亮了烛光，只是脸上的倦意任谁都看得出来。
  “娘，你的脸色好差啊，早点去休息吧。”
  “牛娃真乖，娘没白疼你，不过娘就是看看书而已，不碍事。要是能让你俩修炼快点，娘累点又有何妨。”
  “沈姐姐偏心，你明明是因为这傻牛才连续好几天熬夜的。”叶子撅着小嘴说道。
  “小机灵鬼！”沈凌点了下叶子的额头，“到时候做出丹丸来全给我们家牛娃吃。”
  “沈姐姐最最好了！沈姐姐是天底下最最漂亮的！沈姐姐……”
  “好啦好啦，说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油嘴滑舌！”沈凌嗔笑着理了理叶子额前散乱的发丝。
  “娘，我现在可厉害了。其实不要丹丸也能修炼的很快的。”
  “哦？是嘛？那你跟娘说说怎么个快法。”沈凌笑道，昏暗地烛光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在她澄澈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叶子也竖起耳朵，两只小手托着腮，嘴上说着吹牛却满脸期待地望着牛二。她也是前不久才听说有煞气这种东西的，而且大人们似乎都非常重视，但并不知道它对修炼有什么好处。
  牛二打开了话匣子，从自己第一次感受到煞气讲起，讲到在真气不足时能瞬凝真气，又讲到脉络也因煞气的运行变粗了好多，还讲到彭老头渡给自己一丝真精，而自己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把它“喂饱”了，之前凝化豆大点的真气需要两个半时辰，现在只需要不到两炷香的时间……
  连沈凌这样平时给人感觉对什么事都不关心的女人听完后都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呼吸不畅。
  叶子更是长着小嘴从头听到尾。她所震惊的是牛二走了这么一大坨狗屎运，长大后一定会变得非常非常厉害。
  沈凌则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件怎样恐怖的事情，这摆明了就是成仙的契机啊！如果说这片大陆上真有人能成仙的话，那必定是自己的这个干儿子了。同时她也有些后怕，此事若在这片大陆上传开，必将引得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江湖风云变天，纷争骤起。回过神后，她显得有些紧张，眉头一皱，表情严肃地示意两人先不要出声。
  接着牛二就看见她身形晃动一下子到了门口，带动烛影跟着摇曳。
  “好厉害的轻功！娘的境界好像也不低啊！”牛二心里又惊又喜。
  片刻之后，沈凌回来了，紧张的情绪不见了，眼中满是担忧，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牛娃，你认真地回答娘，这件事是不是只有你、我、叶子咱们三个人知道。”
  牛二非常坚定，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本来我是要告诉彭爷爷的，他给我渡完真精后说要休息休息，我就没打扰他，在此之前也只是跟他讲了讲体内煞气生成的经过。”
  沈凌像是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整个人侧身靠在了榻椅之上。跳动的烛光下她的脸庞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过了一会，她苦笑了一声，似是在自言自语：“命运，呵！真是让人琢磨不透，你若信了它，它便玩弄你于股掌；你若不信它，它偏偏冷不丁地拉你一把……老天爷，你是真的在管这世间事么？”
  不光是牛二，连叶子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了，他俩都感觉沈凌在说这番话时像是变了一个人。
  说完沈凌坐起身来，脂玉般的脸颊上竟然挂了一道晶莹泪痕，但她并未在意，只是压低了声音叮嘱道：“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要再提起了。听到了么？”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叶子身上。
  “包括爹爹？”叶子表情有些无辜。
  “嗯！任何人，刚才牛娃讲的一切包括体内凝有煞气这件事，今后都不要再提起了，明白了么？”沈凌轻轻地摸了摸两个人的小脑袋，脸上满是关切。
  牛二从她的眼神中仿佛又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眼睛也有点微微湿润了，点点头道：“娘，我听你的，谁都不告诉。”
  叶子则是撅着小嘴有点不情愿，她可以答应不告诉任何人，但是不明白什么连爹爹都要瞒着，难道爹爹都不能相信么？
  沈凌猜到了叶子在想什么，拉着她的小手解释道：“叶子，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因为知道后身上就像是多了一把无形的枷锁，将你牢牢地束缚住，每日里提心吊胆，生怕哪天会不小心说漏了嘴。人心叵测，有时候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说错一个字就可能让人家猜个八九不离十。事关牛娃的生命安危我不得不小心。这声娘不是白叫的，我关心他，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你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他这么小就过着东躲西藏，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吧，说不定哪天命就……”她顿了顿没说下去，“你爹爹他肯定也会这么想的，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明白么？”
  叶子看向牛二，这个认识刚刚半个月的小男孩此时已然在自己心里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不说别的前两天即使那么生他的气，不还想着见见他么，而且还反复提醒自己，只要他道歉就原谅他。
  “如果他不在了我应该会很难过吧。”叶子这样想着。
  牛二察觉到叶子一直在看自己，于是扭过头，当两人四目相对时，叶子那平静的眼中刹那间涌出了泪水，牛二伸出手替她擦拭脸颊上的泪水。
  “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的！仇还没报，答应你的事还没做呢，嗯？萧怡。”
  叶子瞪了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了，然后对沈凌道：“凌姐姐，你放心，这是牛二自己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
  “真乖。”沈凌笑着将他俩的小手牵到了一起。
  叶子将头扭向一旁假装嫌弃，牛二自觉讨了个没趣便想将手收回却被那只小手紧紧地攥住了。
  “傻牛，哼！”
  牛二憨憨地笑着附和她。
  “我家牛娃刚才叫叶子萧怡是什么意思啊？”沈凌笑着问道。
  两个小孩相视一眼咯咯咯地笑了。那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只属于他们俩……
  竹影纤云揽清风，
  小子相顾眼朦胧。
  江山多险同甘苦，
  只叫明月证余生。